马丫【马丫的礼物】

时间:2019-03-01 05:01:20 来源:QQ空间素材网 本文已影响 QQ空间素材网

  像往常一样,天色已经黑透了,父母披着浓浓的寒意,穿越深沉的夜色,失魂落魄地踏进来,像是两只过冬的红薯掉进了地窖里。马丫的目光从桌子上的书本上挪开,看着他们重重地坐在灯光昏暗的角落里,先是破旧的沙发吱吱呀呀地响了几下,然后一切都归于平静。他们的目光仿佛已经被夜晚吸走。沉默,寒冷,压抑,如同墨汁一样,在屋子里慢慢地扩散。这是每一次他们回来时的场景。马丫的目光在他们扭曲而蜷缩的身体上滑过,她觉得呼吸有些急促。有时候,她能从他们的身上看到他们急匆匆地奔波在通向监狱的大路上,她从来没有去过,但是她想象过,那是一条能荡起无数灰尘的大路,她的父母,为了去看监狱里的儿子,却从来没有在乎过路上是否有灰尘。然后,大约过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他们,突然间恢复了知觉似的,言语一下子蜂拥而出,两人争相说着,也许,一路上他们都在沉默着,都在闭着牢固的嘴巴,他们就想着回到这个家,然后去回味他们见到儿子时的感觉。他们忘记了女儿的存在,他们的脑子里全是儿子的形象,他们说着儿子的进步,说着儿子脸上的胡子。甚至他欢快的眼神,他们互相补充,互相争吵。他们的脸上渐渐地开始出现了光彩,屋子里也慢慢地有了生气,寒冷转瞬间就消失了。这个家重新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了。
  每到这个时候,马丫就会伤感而忧郁。她恨她的哥哥马冬。她在她的日记里写道:我恨我的哥哥,因为他成了罪犯,却成了这个家的中心,我父母的思想和行动,都围绕着这个中心在运转。我的世界变得狭窄而幽暗……他们彻底忽视了她的存在。从监狱回来,他们能够谈论和兴奋一个多月,收到儿子的信,他们会一遍遍地读,直到能够记在心里。他们忘记了他们曾经有过的幻想,忘记了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完整而属于自己的家。马丫没有忘。她怀念她遥远的家乡,怀念她曾经的同学。她至今仍然会记得两年前他们逃离家乡时的惶惑和不安。那个多雨的秋天,像是生锈的铁丝悬挂在她的心里。马冬,她无所事事的兄长,那个整天吹着口哨的年轻人,因为致人重伤而告别了他自由散漫的生活。马丫的父母不得不背负起儿子赢得的罪名,他们一走到大街上,就感到自己和儿子一样落进了村人目光的监狱之中,叹息与悲伤同时打击着他们。就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他们在安宁的黑暗中作出了一个令马丫难以接受的决定:逃离家乡。父母匆匆变卖了房产,只身三人,像是丧家之犬迅速告别了噩梦般的家乡。在逃离的路上,她的父母竟然感到了无比的轻松。他们在对儿子的憧憬中寻求到了安慰。他们想象着儿子能够很快地从监狱里出来,他们想象着儿子带给他们的种种虚妄的希望,在逃离的路上,兴奋和不切实际的幻想打破了原有的悲伤和落寞,在一无所有的父母眼里,儿子的形象转变了,他的一点点的优点突然间得到了无限的放大,就像是冲破黑暗的阳光一样,照亮了他们逃离的路程。而从那时起,马丫,就注定成了这个家庭的配角,她就像是被父母丢弃的家园。也在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这是一个阴暗而潮湿的家。墙上堆满斑驳的水渍,风声永远像是在耳朵边呼啸。这个距离她们家乡数百公里的地方,一切都是陌生而令人生厌的,陌生的方言,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同学,以及陌生的父母。包括那个讨厌的房东。有好多次,在她洗澡的时候,她看到了窗外人影的闪动。她提醒父亲,应该把那个破败的窗户修理一下。父亲嘴里答应着,却从来没有付诸实施。马丫并不满意自己的处境。同时,她也不满意父母的表现,她觉得父母这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执著。是对他们三人的生命的漠视。父母亲,仿佛掉进了一个无法自拔的自欺欺人的陷饼里,他们容忍着一切的不如意,他们天天起早贪黑地做些小买卖,就是为了一个月去看一次儿子。马丫从来没有去看过哥哥马冬,她恨马冬。而她的父母,为了省钱,也从来没想过让她去监狱探望。马丫努力地学习。她想用自己优异的成绩来博得父母的欢心,让他们从对哥哥的幻想中挣脱出来。努力并没有白白地像水一样流走,她把三好学生的奖状兴奋地带回家,她在父母面前晃动着散发着红色印泥味道的奖状,但是扫兴的是,父母亲无动于衷。马丫把奖状粘贴到墙壁的正中央。她想让父母亲去注意它,去关注一下她的进步,她的骄傲。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有一天,奖状竟然从墙上消失了,马丫气鼓鼓地问母亲,奖状到哪里去了。母亲若有所思地说,你说的墙上那张纸吗,火灭了,我把它撕了引火烧煤了。那一夜,马丫哭得很伤心,第二天上学时,她的眼睛都是肿的,她见到的每一个同学都在问她怎么了,但唯独父母亲没有问她,他们是那个早晨最早见到她的人,他们丝毫不会留意她的眼睛有什么变化。但是一到下半月,他们就想到了马冬,他们每天都在念叨。上次给他的钱是不是花完了?他还有钱买烟吗?
  “给你的。”母亲从她的包里拿出了一个桃红色的东西,是个六角星形状的。硬塑料制的,“你哥哥给你的。说是你的生日礼物。”
  马丫心里兴奋了一下,到底,有人还在惦记着她的生日。从母亲手里接过那个六角星形状的礼物,颜色是她最喜欢的桃红色,但她无法判断,那是个什么东西,很显然,这个六角星状的礼物不是单独存在的,它或许是某个好看的东西上面的装饰品,比如,发卡,圆珠笔,腰带,帽子……因为,六角星的中央,还留着明显的干硬的胶状物。马丫问母亲:“哥哥送给我的礼物是什么?”
  母亲说:“不就是你手里的吗?”
  马丫说:“不对,这只是礼物上面的一部分。礼物是什么呢?”
  母亲看都没看说:“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马丫说:“是你拿回来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个六角星,应该粘在什么东西上面的。它是个什么呢?发卡?眼镜?”
  母亲随便看了一眼她手中捏得紧紧的六角星,“还有什么吗?我怎么想不起来呢?你呢,孩子爹,你知道马冬给马丫的是什么吗?”
  已经躺在床上的父亲抽着烟,不停地咳嗽着,他说:“谁知道呢。”
  马丫不相信,马冬给她的礼物,只是这么一个能攥到手里的漂亮的桃色六角星。她在母亲随身携带的大包小包里翻了个遍,连残留在包里的烟丝都翻出来了,就是没有翻出可以作为礼物的新鲜东西。马丫问母亲,是不是你们把粘在六角星上的礼物给弄丢了?
  母亲说:“不会吧。”
  “那你想想哥给你时的情景。他放到你手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马丫追问。
  母亲有些不耐烦了,她说:“我记不得了,记不得了。你不就是想要个什么礼物吗?给你十块钱,你愿意买啥就买啥。”
  那晚上。马丫没有哭,一晚上她都攥着六角星在想,马冬给她的礼物到底是什么?马丫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道:我恨马冬,我恨我的父母,在他们服里,我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不起眼,不管我多么努力,都是徒劳。我的礼物就像是空气和风……
  第二天早晨,马丫已经把礼物的事情忘到了脑后,毕竟,那个来自马冬的不知名的礼物,并不是她所希望得到的,她随手把六角星放进了口袋里,背着书包走出家门。冬天坚硬的风吹在她满是 仇恨的脸上,她似乎听得到,自己的心也在叮叮地响着。刚走到路口,房东老张突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的脸上堆着令人惊悸的笑容。马丫不禁向后退了一步说:“张叔叔。”
  老张急忙摆摆手说:“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张叔叔,叫我张哥就行了。我比你大不了几岁的。”
  马丫警惕地说:“张叔叔,我要去上学了。”
  老张的笑容像是用刻刀刻在脸上,“你别着急走,上学对你就那么重要吗?我看未必。你是个好学生,可是你学习好又有什么用呢?你的父母,还不是把他们的心思全都用在了你那个没用的哥哥身上了。”
  老张的话说到了马丫的心尖上了,她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老张看出了她脸上的仇恨,便因势利导,“我给你说的那事怎么样了?”
  马丫问:“什么事呀?”
  老张说:“去旅游呀,去海南。就我们俩。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马丫想起来老张好像数天前偷偷摸摸地向她提起这个事。当时马丫就吓了一跳。她支吾着说:“张叔叔,我还要上学。我哪有时间去旅游呢?”
  老张穷追不舍,“旅游只是一个手段,我想关键的是让你去散散心。到大自然的怀抱里得到身心的放松。我知道你的处境。你们家里,没有人关心你。我关心你。”老张用暧昧的眼光瞄着马丫。
  马丫回避着老张的目光,低下头说:“张叔叔,你容我想一想。”
  这时,老张的手机响了,老张接了电话,说:“我有事先走了。你好好想想呀。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你要是不去我就找另外的人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看着老张匆匆远去的背影,马丫长舒了一口气。她明明知道老张不怀好意,可是她却无法拒绝。她很为自己的软弱而痛恨不已,她恨恨地踢了一下。脚踢到了旁边的杨树上。她弯下腰摸着自己的脚哭了。对于十七岁的马丫来说,这是一个无法走出寒冷和阴暗的季节。
  整整一天,老张的话都在她的耳朵边回响。那仿佛是一个诱惑。又仿佛是一个陷讲。她对自己说,干脆,和老张去海南,然后再也不回这个令人失望的家。随即她又否定了自己。虽然她恨她的父母,不喜欢现在的这个漂泊不定的家,可是她丢不下她的父母。她甚至有些可怜他们。老张的微笑比那个季节的风还让人难以忍受。下学的路上,她又看到了黄晓江的身影。已经连续半个月了,黄晓江都会在她放学的路上跟踪她一段,然后悄悄地消失。黄晓江两个月前才退了学,在学校里,马丫对他没有什么印象,他是个不起眼的学生,不怎么好也不怎么坏,成绩一般。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学生,却有胆量偷偷地跟踪马丫。起初马丫还十分害怕,可是过了几天,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马丫的担心也就慢慢地消失了。有一次,她特意停下来,想等黄晓江走过来,问问他跟着她干什么。但是黄晓江却胆怯地跑了。今天,心情郁闷的马丫决心要教训一下黄晓江。她略施小计,骗过了黄晓江的视线。等黄晓江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寻找着她的身影时,她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大叫了一声:“黄晓江。”
  黄晓江脸色大变。撒腿想跑,却被马丫堵住了去路。马丫说:“你有胆子跟踪我,却没胆子见我。你是什么人呀。”
  黄晓江脸羞得通红,他不敢看马丫的眼。迅速低下了头。
  马丫问:“你老跟着我干吗?”
  黄晓江小声说:“没干吗。”
  马丫又说:“没干吗你跟着我。你都退学了。都不是我的同学了。”
  黄晓江不说话,马丫发着狠说:“明天我再看见你跟着我,我就去警察局报案。”
  黄晓江脸色由红转白。他急忙表白道:“我不跟了,我不跟了。”他慌忙越过马丫向前奔去。
  马丫看着黄晓江仓皇的背影,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她突然之间感到了一丝温暖。这温暖来得那么突然,让她自己都有点猝不及防,她开口叫道:“黄晓江。”
  黄晓江奔走的脚步猛然停下来,显得十分僵硬地转过身来。说道:“我说过了不再跟着你了。”
  马丫的表情温和了许多,她说:“你想跟着就跟着吧。”
  黄晓江张着嘴,说不出话来。马丫走上前,平静地问黄晓江现在有没有时间,如果有的话,她想请他陪着去一趟商店。黄晓江不住地点头。“有。有,有。”
  马丫的决定是一个意外。当黄晓江老实地跟在她的身边,对她的所有话都言听计从时,马丫感到,很久以来,压在她心头的愤恨,郁闷,都如同黄晓江的胆怯一样,在悄悄地溜走。从她身边的黄晓江身上,她依稀看到了父母亲惊奇的目光。而这一次,他们的目光是投给她的。他们的目光,已经超过了遥远的监狱,越过了哥哥马冬,来到离他们最近的人身上了。
  从来没有像那个傍晚时分的街道那样迷人,也从来没有。这个城市散发出一股异样的芳香。这是头一次,她对于味觉的回忆能够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自从她跟随父母逃离家园以来,她以为,家乡美好的味道再也不会出现了,那是草,是野花,是泥土,是清冽的空气,而如今,这些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一起涌进了她的胸腔。她问黄晓江:“你闻到了吗?”
  黄晓江不明所以地说:“闻到了,我闻到了烤鱼的味道。”在他们身边,一个卖日式烤鱼的小店生意正红火。
  在她的感染下,黄晓江放下羞涩,话也多了。他告诉马丫,自己退了学,现在在一家广告公司打工。他畅想着,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也能单独开一家广告公司。他说,我想拍电影,到时候我请你来担任女主角好不好?
  马丫的兴致很高,她说:“你准备让我演个什么角色?”
  黄晓江不假思索地说:“天仙,天仙一样的女主角。”
  马丫没有生气,她解嘲说:“我可不像天仙。”
  黄晓江跟着马丫,在商店里寻找着装饰有六角星形状的商品。马丫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个六角形的塑料。那团桃红色不停地闪烁着,温暖和鼓励着黄晓江的信心。马丫并没有因为没有找到六角星状的商品而气馁,她对黄晓江说,明天,明天我去其他的商店去找,你去吗?黄晓江点头说,“去,去,当然去。”
  马丫问他:“你不用上班吗?”
  黄晓江坚定地说:“我可以请假。”
  马丫又问,你不怕被开除吗?
  黄晓江的目光盯着她手里的桃色六角星说:“开除我也去。”
  连续数天,黄晓江都扮演着一个忠实的跟随者的角色,他任劳任怨地陪着马丫从一个商场到另一个商店,从超市到批发市场,从地摊到夜市,可是他从来没有问过他们这种重复举动的目的和意义。还是马丫忍不住问他,你就不问我要找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吗?
  黄晓江摇摇头,“你的事,自然有你的道理。”
  马丫又问:“我让你干什么你都不问理由就答应吗?”
  黄晓江斩钉截铁地回答:“那是当然。”
  马丫看着黄晓江的眼睛,“我要是让你去教训一个人呢?”
  黄晓江轻松地说:“你不知道吗,我从小就练武术。”
  那天晚上,马丫在日记里写道:我找到了一条冲破我的世界的路,我会让父母不再漠视我,我突然觉得,犯罪感也许更能让我得到快乐和解脱。甚至一丝的关心……
  当马丫为自己的心情找到了一条宽阔的通道时,她开始沿着那条通道义无反顾地前行。而老张 和黄晓江都是鼓动的风在推动着她。每天,老张都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神秘地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有备而来的老张,还拿出一张张有关海南的明信片、宣传册,塞到她的手里。老张说,你仔细看看,人间仙境呀。
  老实说,马丫觉得宣传册上的海南真的是人间仙境,真的在向她招手。可是她不为所动,她对停留在纸面上的风景不感兴趣,她更关心的是她一个人的风景。在黑暗中。父母仍在谈论着马冬。马冬的样子几乎可以在漆漆的夜晚映亮他们的天空,她的父母,因此显得干劲十足,父亲的咳嗽声也变得铿锵有力。母亲瘦弱的身体仿佛永不疲倦地劳作着。母亲说,他们要给马冬留下一个门脸,马冬喜欢玩摩托车,那就让他开一个修理摩托车的小店。马丫笑了,她不是在嘲笑父母的不着边际的梦想,她是在笑自己,黑暗让她的想象变得现实而饱满,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站在了邪恶的悬崖边上,她鼓励自己,说,我能和马冬做得一样好。
  马丫在诱导黄晓江一步步地向危险靠近。
  他们在商店的寻找一无所获。而黄晓江丝毫没有流露出厌倦的情绪,他情绪高涨。他甚至建议,到网络上扩大搜索的范围。马丫说:“不必了。其实,这是个什么东西,对我并不重要。”
  黄晓江说:“是这样呀。”
  马丫问:“你一点也不感到惊奇吗?”
  黄晓江说:“只要是你做的事情,都是对的。”
  马丫有些感动,她真想给黄晓江一个拥抱,她知道,那也是他渴望的,但是她没有。她还没有那个勇气。
  马丫问:“你真的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吗?”
  黄晓江点点头,我说过的话从来不反悔,我们同学这么长时间你应该知道的。
  马丫对于在学校里默默无闻的黄晓江一点也不了解。她说,我想看看你的身手,你不是说从小就练武术吗?
  他们来到了学校的操场。晚自习已经结束,操场上空空荡荡,冬天的空气干燥,寒冷。马丫拿着黄晓江的棉衣,看着月光下黄晓江卖力地施展着全身的功夫。一趟拳脚打下来,黄晓江有点气喘。他解释说,主要是今天出去跑了一天的业务。
  马丫问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你能打得过他吗?”
  黄晓江自信地说:“别说一个人,两=三个人不在话下。”
  马丫哭了。她不是在给黄晓江做样子,她是有感而发,她说:“我希望你能替我打抱不平。”
  马丫不知道黄晓江在随后的几天里是否作过内心的挣扎,她只是知道,黄晓江加紧练习武术,以准备随时到来的召唤。黄晓江似乎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情意味着什么。在对马丫的无条件的喜欢面前,黄晓江失去了对于事情的所有的判断能力,发热的头脑使他淡忘了后果。在寒冷的冬天,他的热血沸腾,向往着为马丫打抱不平。马丫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拉着黄晓江去看了几场录像,想让黄晓江从录像片里的黑帮那里学点手艺。在马丫面前,黄晓江谦虚好学,他认真地揣摩。细细地回味,像个品学兼优的学生。马丫叹息道,如果你继续学习考大学,一准能考上呢。两人在是否为行动准备一个道具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自信已经让黄晓江有些盲目地自大,他相信自己的功夫足以应付一切。马丫忧心忡忡,她主张还是应该预备一个应手的工具,比如小刀,改锥之类。黄晓江最后还是听从了马丫的建议,他们在夜市的地摊上买了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黄晓江把水果刀拿在手里,路灯光把刀子的寒光映到他的眼里。他比划着,把刀子舞得上下翻飞。即使如此,刀子的寒光也没能让黄晓江有所警觉。马丫说,你的拳脚,加上刀子的配合,人刀合一,比古龙小说里的侠客还美呢。黄晓江舞得更起劲了。
  一切都在马丫的设计之中,黄晓江的准备,老张不断的催促。当老张从马丫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时,老张的笑容隐藏到了脸皮底下,那笑容把他的脸催得鼓鼓的。他搓着自己的手说:“这一定是一个难忘的假期。”老张当然没有忘记叮嘱马丫嘴巴要严,对父母,尤其是对他的老婆,都要守口如瓶。马丫无辜地说,我的父母,他们肯定要问起的,我可以对他们说去同学家里,他们无所谓的,他们眼里根本没有我,我去哪里都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关键是……
  兴奋并没有使老张昏了头脑,他镇定地说:“你放心,我老婆,她不会知道你去的,她也不知道我去干什么,我有理南封住她的嘴。”那次见面,老张兴致所至,甚至想拉一下马丫的手,被马丫躲过去了。
  令马丫没有预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整整一晚上,马丫都没有睡好,她听着黑暗中传来的父亲的咳嗽和母亲的梦呓,她想,也许再过一天,他们会像去监狱的头天晚上一样,会彻夜难眠。天一亮,从床上起来的马丫却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困倦,,她正在洗漱,就听到了父亲的手机响了一通。接电话的是母亲,马丫听到母亲啊啊了几声,随即就传来母亲像是灵魂出壳的尖叫,和身体倒地的声音。马丫从卫生间中冲出来时,父亲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去察看倒在地上的母亲,父亲匍匐在地上,在努力寻找着被母亲扔掉的手机。马丫把母亲扶起来,过了十来分钟母亲才缓过气来。父亲还在冲着手机,“喂喂”地喊着。母亲一睁开眼就痛哭失声,在母亲时断时续的解释之中,马丫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刚才的电话是马冬打来的。马冬和两个狱友打伤了狱警从监狱里逃了出来。马冬叮嘱母亲,不管警察问他们什么都说不知道。马丫焦急地问母亲:“马冬还说什么了?”
  母亲的目光呆滞,她摇摇头,哭着说:“这让我们还怎么活?”
  实际上,警察很快就来到了马家。他们在确定马冬没有回家之后便匆匆地离开了。父母亲陷入了极度的恐惧和悲伤之中,马丫觉得,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马冬出事时的日子。这时候她l听到了院子里老张和老婆告别的声音,他故意把声调抬得很高,其实是在催促马丫。老张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平静。马冬的出逃真的是个意外。这使马丫的心情十分复杂,在内心挣扎了十几分钟后,马丫决定还是把马冬的出逃暂放一放,先把自己计划好的事情做完。她告别父母,即使在如此紧要的关头,父母亲对于她的异常举动也没有作出应有的反应。他们暂时放弃了幻想,用眼泪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们也懒得知道,马丫是什么时候走的,马丫去干什么了。
  马丫从家里出来,先是站在大街上,在寒风中梳理了一下思绪。脑子里很乱,她得赶快镇定下来,全身心投入到即将到来的行动中,因为她知道,此时黄晓江已经按原计划从家里出发了。马丫上了开往机场的公共汽车。
  在机场公交车站的站台上,马丫看到了兴高采烈的黄晓江,仿佛他要出门旅游一样。马丫问他准备好了吗?黄晓江拍拍自己健壮的胸口说:“没问题,我今天早晨吃了三个驴肉火烧。”
  他们没有盲目地立即靠近目标,而是观察了一会儿,机场广场上人并不多,匆匆赶来的乘客都快速地走进了机场大厅。搭乘她来的公交车已经驶离了机场。远远地,马丫看到老张在广场的另一端东张西望。老张的身边,放着一个大大的旅行包。马丫指了指老张,就是他。
  黄晓江向马丫做了个鬼脸,在马丫面前,黄晓 江越来越放松,越来越有自信。他两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吹着口哨,大踏步走出了公交站台。马丫看着黄晓江的背影。觉得心里像是放下了什么特别沉重的东西一样,她长长地出了口气,她觉得这是她背井离乡之后最轻松的一刻,她不禁有点得意地跳了起来,可是当她脚一落地,眼睛的余光就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那身影那么熟悉,好像今天才刚刚看到,实际上不用认真地回忆。马丫很快就从脑海中搜索出了那个身影,是的,那是今天一大早到他们家的其中一个警察。她再仔细地观察,果然,在附近她又看到了两三个警察的影子。他们来这里干什么?结论也飞速地闪现出来,毫无疑问,他们是跟踪她而来的,他们显然以为,她大老远地跑到机场,是和马冬接头的。马丫不禁为警察的想当然和自以为是而发笑,她对自己说,马冬傻得能到这里呀!她随即想到,如果他们看不到马冬,他们会怎么样?会继续跟着她吗?那她就太不自在了。她突然大叫了一声:“呀!”她转过头去,黄晓江已经昂首阔步地走到了广场的中央。老张仍旧在不停地东张西望,不停地抬起手腕看表。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新紧紧地揪住了,黄晓江的背影正在快速地变幻成马冬。她撒腿就跑,她听到了风在耳朵边呼呼地响,她听到了心脏在咚咚地跳,她的头巾掉了,头发散开了,大衣被风吹得向后飞舞着,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黄晓江,她的心里默念着,慢点慢点!马丫疯狂闯越广场的举动引起了警察们的注意,他们快速地向广场上聚集。马丫,仍在像斑马一样地奔跑着,她终于超越了黄晓江,气喘吁吁地赶到老张的面前。当她急停在老张面前,她的身体不自觉地晃了几晃,呼吸像是裹挟着一团棉花那样沉重。
  茫然已经使黄晓江停止了前行的脚步,他不知道,马丫为何奔跑,马丫为何临时改变了行动的方案。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马丫已经接近了那个等待的中年男人,马丫把手伸进了大衣的口袋。她似乎拿出了一个东西,交给了那个男人,他们交谈了几句,然后马丫转身向自己走来。马丫对迷惑不解的黄晓江说:“走吧,我们回去。”
  黄晓江看看不远处那个手拿着某个东西同样迷惑的中年男人,他问马丫,她给了他什么东西,对他说了些什么。
  马丫微笑着说:“我把六角星交给他,希望他能从海南给我带回一个装饰有六角星的礼物。”
  “你放过他了?”黄晓江问。
  “那已经不重要了,”马丫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你成为马冬。”
  “谁是马冬?”黄晓江继续问。
  “一个逃犯,警察正在追捕他。”马丫说。
  
  原载《广州文艺》2010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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