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典型] 非典型鳞状细胞

时间:2019-03-01 04:57:49 来源:QQ空间素材网 本文已影响 QQ空间素材网

  一个秋风扫落叶的雾霭沉沉的早晨,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情。   心有灵犀一点通,就在那个早晨,我的高大健壮,孔武有力的妻子冯春兰心神不宁,心情烦躁。因为她在半夜里做了个噩梦。冯春兰经常对我说,只要我不在家过夜,她就要做噩梦,一个噩梦就会搞得她几天人不人鬼不鬼的,因此,她给我规定了,不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在外面过夜。冯春兰对我说这些的时候,我是斜着眼睛看她的,她剜我一眼说,咋了,你不信?我看着虎背熊腰的冯春兰,当然不信。心里说,你就是一头牯牛,一个畜牲,还有你怕的时候。我在心里是鄙视冯春兰的,没有一点女人味,我在心里骂她是牯牛,是我在外面牵回来的一头干活的畜生。那年月,我家穷,冯春兰什么彩礼都没有要,还倒贴了不少的嫁妆。把我爹娘的牙巴骨都笑掉了。
  冯春兰真是个会过日子的畜生,一过门就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既当男又做女,耕田耙地,薅草割麦,烧火做饭,洗衣拖地,样样活儿不让我沾手。而且把我安置得像她的祖宗,我每天从村里回来,挎包往桌子上一甩,就翘着二郎腿躺在椅子上看书,冯春兰即便是忙得抢火,回家后看到我的这模样儿也会赔一副笑脸和我搭讪,给我筛一杯凉茶放在桌子上,然后自己弓着高大的身子在厨房里忙碌。这且不说,她还会养娃,一叉腿就是俩娃,不差男不缺女,龙凤双胞胎。生娃的前一天还在田里干活,泼辣得很呐!你说,就是铁石心肠的人都被她焐热了。这时,我才领悟了我娘的话,秧好一半谷,妻好一半福。我在心里才改变了对冯春兰的想法,才将她正式转正。不骂她是畜生了,她就由畜生升格成了我的妻子。
  做了噩梦的冯春兰连早饭也不给娃们做了,她给了钱把娃们打发去学校,就骑着她那辆破自行车风风火火地向村支书胡有炮家里赶。一到胡有炮的家门前,自行车一丢就飞到了胡有炮的家门。她提起两个棒槌就擂门。冯春兰的两个拳头就像两个棒槌,力大无比。有一次,我实在是无聊了,就要和冯春兰扳手劲,那知,冯春兰的两个棒槌把我的手嵌得紧紧的,我使出了吃奶的劲,而冯春兰没费吹灰之力就把我的胳膊拉得直直的,我在心里产生了畏惧冯春兰的想法,但我不能从神态上让她看出来,不然我怎么统治她哩!我说,嘻嘻,我让着你!冯春兰看我一眼,笑了,我晓得,女人怎么是男人的对手啊!
  冯春兰只用了两下,就把胡有炮的门擂开了。胡有炮揉着眼,一看是冯春兰,愣了会儿,问,哦,是春兰妹子呀,什么事?冯春兰上气不接下气吼道,胡支书。我。我屋里的……牺牲了!胡有炮听了冯春兰没头没脑的话,春兰,你大清早的说什么胡话呀?冯春兰扯着胡有炮的胳膊说,胡有炮,你没听清楚啊!我说。我屋里的……牺牲了!嘿嘿,到底是冯春兰,他直接喊胡有炮而不叫胡支书了。她说我牺牲了,冯春兰,你这头牯牛跟狐狸也差不多了。她说是牺牲了!牺牲――这个词用得有分量哇!
  胡有炮还是一头雾水,但他觉得冯春兰这大清早的来到家里不完全像是开玩笑,就把冯春兰让进屋里,春兰,你慢慢说,我听着!冯春兰也不客气,在胡有炮桌子上的茶壶里筛了一碗茶咕咚咕咚地喝了,说,胡支书,我的龙玉文没了?!胡有炮站在冯春兰的旁边。你是说龙支书死了!其实,我只是副支书分管村里的财经和计划生育工作。胡有炮才是村里的头头哩!冯春兰陡地站了起来,用两个棒槌捂住了胡有炮的胡子拉碴的嘴,胡有炮快要憋气了。冯春兰瞪着眼咬着牙说,胡支书,不准你说“死”字,要说“牺牲”。胡有炮掰开了冯春兰的棒槌,其实是冯春兰自己挪开了。冯春兰望着胡有炮像是给胡有炮讲课一样,龙玉文说了,死和牺牲本来是一个意思,但它又是两码事……胡有炮催促,好了,我不听你解释,你就说龙支书是怎么牺牲的?
  怎么牺牲的我不清楚。反正他牺牲了,是他给我报的梦,这会儿正躺在路旁,你得跟我去把他弄回来。
  胡闹,荒唐!胡有炮发脾气了,你,你巴望你的男人出事?!你给我滚回去!
  冯春兰一把抓了胡有炮,胡有炮,你给我听着,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我的梦十有九灵的。你得和我去!两只棒槌把胡有炮拉出了屋。就派队里的“东二0”拖拉机去。也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你就信我吧!冯春兰的声音带点儿哀求了。
  胡有炮觉得和冯春兰拉拉扯扯的不像个样子,不答应冯春兰她是不会罢休的,就说,我的小姑奶奶,你别拉扯了,我依了你。
  冯春兰就跟着胡有炮搭上了村里的“东二O”拖拉机。胡有炮说,冯春兰,你说去哪里我们就跟你去哪里。冯春兰说,昨天不是你胡支书安排玉龙去县里的吗?我们就沿着去县里的那条路找。话一说完,冯春兰就哇哇地哭了,玉龙,你走了,留下这一大家子叫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办啊!胡有炮劝道,春兰,你咋回事呀,玉龙的情况不清楚你嚎什么呀!
  白雾流动着,裹了空气,裹了大地,人的眼睛一睁开,就蹿进了雾,就立马要用手揉。司机不敢开快,“东二0”在逼仄的土路上蠕动。胡有炮站在拖厢上问身边冯春兰,你梦见龙支书在什么地方啊!冯春兰皱了眉头,竭力做出沉思的样子来,我,我真的给忘了,反正是在路上,准不会错的,一直往前走!
  司机也懒得问了,就开着拖拉机蹦蹦哒哒地向前蠕动。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到什么地方了,冯春兰就大叫,停停,快停一下!未等车子停稳。冯春兰就跨下车厢抬起步子往前迈。胡有炮懒洋洋地靠在拖厢的横杆上嘟哝,晦气,大清早被这个女人折腾得心神不宁的。司机见冯春兰走远了也埋怨,我说胡支书,你怎么任这个女人瞎摆布啊!
  冯春兰走了一段路就看见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从脑袋上流下的血已经凝固了,就慌得六神无主了。玉文,我的玉文!冯春兰扑通跪在地上把我揽在怀里,生怕我跑了。她看见我瞪着两眼。呜呜地说,玉龙,你告诉我,你的眼镜哩。你戴的眼睛甩到什么地方了,没有眼镜你怎么看得见啊!冯春兰就一只手揽着我,一只手摸着眼镜,大腿和屁股慢慢蠕动着。摸了几圈,在路边靠一棵树的一个小洞里摸到了眼镜,眼镜靠鼻粱的凸处已经断裂了,两只镜片很悲哀地蜷缩在一起。冯春兰试图把眼镜戴在我的眼睛上,我说,傻女人呐,眼镜断裂了怎么戴啊!冯春兰就把眼镜小心地装入了她的衣兜里。她“哗啦――”撕了内衣,小心地揩凝固在我脸上的血,她怕弄疼我,下手很轻。还把涎水吐在布片上,而后在凝固的血上反复地揉,直到把血弄干净。那块白色的布红彤彤的了,就像我和冯春兰第一次行房事的时候垫在她屁股下面的一块破处布了。我的脸被冯春兰擦得干干净净,我眯着眼望着冯春兰,对她充满了感激,我死后还能躺在她的怀里,这也是一种缘分啊!冯春兰对我说,我知道你有很多话儿对我说,好,在路上不说,我俩到家里说悄悄话儿!冯春兰就搂起了我,高我一头的冯春兰把我抱起来,我的脸抵着冯春兰饱满的乳房,我就像一个吃饱喝足的孩子在母亲的怀抱里睡熟了。
  胡有炮和那个司机见冯春兰好半天没有来,就着急地喊,春兰,春兰,你在哪儿!胡有炮离冯春兰 只有几步了才看见冯春兰。走到冯春兰的身边。看见冯春兰的怀里抱着我,胡有炮满脸煞白,惊慌地说,玉文,玉文,龙支书……冯春兰小声说,你们别叫,玉文睡着了!这时,我看见胡有炮眼里沁出了泪,玉文,我的兄弟,你真是……冯春兰吼一句,他真是睡着了!你胡有炮想我家玉文怎么样啊!胡有炮心里想,玉文真的出了意外啊!这……我猜想,胡有炮为难了。自己的手下出了事。免不了他的麻烦!胡有炮摊开双手跟在冯春兰的屁股头,这……胡有炮就是这样一遇到什么为难点儿的事就喜欢把双手摊开,好像天要塌下来的样子,一点法子都想不出来了。往往都是我拿主意替他解围,今天我出了事情,我倒要看你胡有炮怎么办我的事?他对司机吼,还,还不快把车开过来,叫春兰怎么受得了?他又对春兰说,妹子,我来背兄弟。胡有炮把我叫兄弟了,平常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只有在酒席上喝得二五八成的时候,胡有炮才叫我兄弟的。他兄弟兄弟地叫,我就替他解“酒围”。胡有炮比我的酒量小得多,况且他大我十岁,喝酒也是年轻活!
  车开来了,胡有炮说,妹子,来,我们把兄弟抬上去。胡有炮就要来抓我的双脚,这时我的脸从春兰的乳房扭过来,胡有炮看着我那双眯着的变了形的近视眼吓了一大跳。他哪里知道,眼镜戴时间长了,眼睛鼻子就变了形。我说,胡有炮,你个狗日的,今天见了老子害怕了,你放心,虽然我和你在一起经常磕磕碰碰,都不是原则上的问题。没有什么私人恩怨,况且你不是一个心肠很坏的人,我做鬼也会放过你的。因此,你没有什么可怕的呀!我眯着双眼盯着胡有炮,胡有炮刹那间满脸酡红,双手发抖。
  春兰把我抱到车厢旁,她一个人实在把我弄不到车厢里,就说,你们站在车厢里接玉文!注意,要轻,不要把玉文弄醒了。春兰就双手把我托起来,踮起了脚,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春兰真像是一头牯牛,她硬是把我给托了起来。胡有炮抖抖索索地和司机把我平放在车厢里。春兰从后面扒上车厢,她一上车厢就把我揽在她的怀里。
  车子像蚂蚁在土路上爬。雾气流动着,没有一点要散开的样子。车上的三个人,除了我说不成话了,其余的也形同陌路,一句话也没有。
  车子爬上了襄堤,汉水的呜咽声似乎也听得见了。进了村子,胡有炮的心里就翻腾开了,往后的事情我该怎么处理呀?忍了好大会儿。胡有炮开口了,春兰妹子,你看,兄弟的后事该怎么办,你给我们提个要求,我们村里去商量一下!
  冯春兰没有吱声,快到去我们家的那条路了,冯春兰大声吼,直走……
  胡有炮不解地问冯春兰,春兰妹子,你不回家,要走到哪里去呀!
  哪里去?亏你胡有炮还说得出口。玉文是为谁办事出的事?
  村……村里!在春兰威严的声音和严厉的眼光面前,胡有炮说话好像没有一点底气了。
  你晓得是村里,怎么还要玉文回家!我跟你说,要回家,他也要先到村里报到,他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回家。我的女人啊,还真有你的,说话在理,胡有炮面露难色不知如何回答冯春兰。
  那,村里哪有地方啊?
  混账!你们没有会议室办公室?玉文没有办公室?!冯春兰把我搂得更紧了,哼,玉文还没有走茶就凉了?!
  这……!胡有炮摊开了手,好吧!就让……玉文兄弟先到村里,不过……你还得让我们收捡一下吧!
  村部到了。胡有炮下了车,冯春兰对胡有炮说。胡支书,你看着玉文,我到学校去一下就来!冯春兰就把我平摊在车厢里,脱下她穿的外套盖在我的身上。
  胡有炮说,妹子,你快去。冯春兰走了,他又对司机说,你快去把村里所有的干部都叫来,我要开个紧急会议!
  我知道冯春兰去学校的目的,我的一双儿女就在村里的小学读五年级。冯春兰急急火火地找到老师,把两个孩子领出学校。我的两个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走一边追问,娘,你叫我们有什么事情啊!我们不能耽误课哩,误了课爹会骂我们的!
  冯春兰说,你爹不会骂你们的。
  冯春兰对他们俩交待,你们快回去把舅舅小叔他们都喊来大队部,你爹有急事找他们。
  冯春兰来到车子旁,胡有炮不在,她火冒三丈,撑开喉咙骂,胡有炮,你个砍脑壳的不得好死,你死哪儿去了?
  胡有炮慌慌地提着裤子跑来了,妹子,你别骂,我撒了泡尿!
  哼,你到这儿尿哪个把你的鸡巴割了!你走了,把我的玉文一个人晾到这儿你心里就好受?!冯春兰爬上车厢又抱起了我。
  不一会儿,村里的人都来了,他们耳语了一会儿,几个人就匆匆地跑去了。他们是到办公室后面去的,那儿有一间堆杂物的黑咕隆咚肮脏兮兮小屋子,他们想把它空出来,然后把我放进去。我心里有点恼火,胡有炮,你个狗日的,老子没有得罪你吧,你就想把老子放到那个鬼都不去的地方?哼,我的冯春兰是不会答应你的。不信,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胡有炮吩咐几个人拣好了屋子,他们几个人站在离拖拉机二三十步远的地方指指点点。胡有炮对几个人说,你们谁去跟春兰说说,八成……这个倔女人不会同意的。
  就说是村委会的意见。有人说,总不能由着她吧,反正人死不能复生。就要她将就点吧!话虽是这么说,可他们谁也不敢来跟春兰讲。
  胡有炮只好自己硬着头皮来到车厢旁,春兰抱着我说,胡支书,屋子拣好了么?
  拣……拣好了,不过春兰,我……我还是和你商量一下吧!让玉文到……没等胡有炮把话说完,春兰就吼,胡有炮,我晓得你葫芦里不会卖好药的。春兰怒目圆睁,真想放下我去掴胡有炮几个耳光。她扯了一下我的衣服说,没门!我跟你说,胡有炮,你不要吃了木耳忘记了树蔸!你把你自己好好想想!春兰的这几句话把胡有炮的话都弄得噎回去了。胡有炮就像一个傻子站在车厢旁。我在心里骂,狗日的胡有炮,你以为我的女人是好欺负的!
  这时,冯春兰看见她两个弟弟,还有我的弟弟妹妹们都来了,她就大哭起来,我的姊妹,我的人呐,你怎么就狠心走了哇,你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呀!我的一双儿女和所有的人看到我的这副惨相都嚎啕不止,这个悲惨的噩耗对他们来说太突然了!
  只几分钟,冯春兰就止住了哭,我寻思。村里的几个小喽哕想把玉文塞到那个小屋里,你们看怎么办!
  他们敢!我哥可是为村里的事出意外的,哪个想跟老子过不去,老子就和他拼命。我的两个弟弟把拳头攥得跟铁锤似的,冯春兰的两个弟弟每人也抄起了一根棍子,哼,你们不是跟死人过不去,是把老子们没放在眼里。他们把胡有炮和几个村干部围了起来,你们说,是哪个出的馊主意,狗日的们,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吧,要不要老子们跟你们用棍子敲一敲。
  胡有炮见势头不妙就赔着笑脸说。各位,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你们说的意思,我们是在商量怎么样才能把龙支书的后事办得体面些,办得有影响,最好也让上面的人都知道。胡有炮当了七八年的支书了,三教九流的人接触多了,虽然胆子小,但有时候脑子还转得蛮快。欺上瞒下的活儿没少做,无说有,白说红的话儿没少说。
  冯春兰大概是见火候差不多了吧,就对一干人 说,你们来看着玉龙。她就把我交给了我的两个弟弟,她走到胡有炮的身边,胡书记,我想和您说两句。她对胡有炮很客气了,她把胡有炮拉到僻静处说,胡支书,您要给我做主,玉文是为村里办事,也是为党办事出的意外,您不能叫他走得默默无闻,不明不白的。胡有炮说,春兰呐,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哩!你有什么法子么?我……冯春兰陷入了沉思。好半天才说,您应该把这件事情反映到镇里,我们村年年都是计划生育的先进单位,玉文是抓计划生育出的意外,计划生育是啥,您比我清楚呀,是党的国策,是天下第一难的工作呀!胡支书,这方面您比我政策水平高,您说了他们还不派人来啊!对呀!胡有炮望着冯春兰,好似一语惊醒了梦中人。这事上头不能不管。还应该树龙支书为典型哩!冯春兰见把胡有炮引到了自己的话题上。索性抽抽搭搭地哭开了。胡有炮看冯春兰泪眼潸然的可怜模样说,春兰,你就不哭了,这事由我来办,办不好我没脸见龙支书,春兰,你放心,我不是吃了木耳忘了树蔸的人。我是一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这里需要补充说明一下,冯春兰和胡有炮都说吃了木耳忘了树蔸,指的是这样一件事:去年,村里改选支书,本来我要上的,我的工作能力和人缘关系以及在上头的活动能力比胡有炮不知强多少倍。胡有炮看见我来势凶猛的样子,也耷拉着脑袋没有作连选的指望了,可就在他完全放弃的时候,上头来了一个政策,说连任支书满十年的,年老时政府发养老金,体现政府对农村老干部的关怀。而胡有炮还有两年就十年了。他心里不甘。一天夜里拎着礼品到我家里,我看他磨磨蹭蹭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生出了怜悯之心,说,胡支书,这次改选非你莫属!你就放一百个心吧!看胡有炮的样子恨不得给我下跪。龙支书,你也放心,我不是吃了木耳忘记树蔸的人,今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就吩咐。我说,胡支书,你不要搞错了,你是支书。我听你的。
  冯春兰拿起袖头揩了眼泪,说,胡支书,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她指着我的弟弟们说,他们又没有脑子,我就全指望支书给我拿主意了。
  胡有炮好像才下了决心,他对在不远处还站着的村干部说,还愣着好看,快去帮忙把龙支书请到会议室安置好!然后他叫来副村长说,快去买些鞭炮和花圈回来!说完,他就来到我和公用的办公室里。拿起桌上的电话给镇里的书记和分管计划生育的副镇长还有计生办主任等挨个儿打电话。末了。他还盯着电话,一会儿义提起来,自言自语地说,对了,给市报社孙记者打电话。他想,孙记者和我是好朋友,要他把龙玉文的事迹宣传出来了,对我胡有炮也是有好处的,我也要跟着沾光。其实孙记者和我是高中的同班同学这层关系我没有告诉胡有炮。他要孙记者快点来。
  不到半小时。村办公室的会议室里的正面墙上就挂起了一条黑色的大条幅,条幅上是白色的正楷字。上面庄重地写着“沉痛悼念龙玉文同志”,我的遗体就安放在下面,用一面红旗覆盖着,四周放着一些鲜花。庄严肃穆,广播里的哀乐也开始缓缓地响起来。冯春兰带着我的一双儿女守候在我的身边。她把我睁开的双跟抹上了,说。玉文,你放心走吧!你的女人不会让你走得寒颤的。然后把眼镜用透明胶粘好给我戴上了。
  我的很多好友来了,不一会儿,会议室里就摆满了花圈,那些五颜六色的花圈看得人心寒,晃人的心哀。镇里的书记镇长四大家领导都赶来了,拖了一大车。他们都来到我的遗体前默哀,表达对我的思念,搞得我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
  我的同学孙记者来了,一跑进灵堂,他就在我的遗体前深深地三鞠躬,说,好同学,你叫我怎么相信啊!他的鼻涕眼泪就从脸上泻下来。我说,哥们,注意你的形象啊,你可是大记者呀!之后,他牵着我的儿女对冯春兰说,嫂子,节哀!他的话没有说完,眼泪又滚下了。
  孙记者出来后。就来到我和胡有炮的办公室,他坐在我的办公桌前,睹物思人,他的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好半天才对胡有炮说,胡支书,把具体情况对我讲讲。他开始工作了。一会儿,镇长和书记也来到办公室,小小的办公室一下子胀破了。书记说,龙玉文同志是个很好的典型,应该抓住契机搞好宣传。在基层农村这样的典型太少了。他指着他身边的宣传干事说,你要配合孙记者深人细致地搞好采访,做好记录,把龙玉文同志的事迹整理好,争取作一篇好文章,让龙玉文同志不仅成为我们镇的典型,还要成为县里市里乃至省里的先进典型。
  听了书记镇长的话,胡有炮表示,我们一定配合记者同志们把龙支书的事迹整理好!以告慰龙支书在天之灵。胡有炮这个时候感到很对不起我了,他在心里说,兄弟,你的死我是有责任的,要是你不让着我,支书的位置就是你的,你就不会出车祸丧生。可现在那个肇事者还没有抓到啊!
  镇里的书记镇长牵着我的两个孩子,镇长说,冯春兰同志,龙玉文同志是因公殉职,你若有什么要求就向村里先提出来,我们会想办法解决。冯春兰没有吱声,只是拉着我的两个孩子,娘仨母子齐刷刷地跪在书记镇长面前,冯春兰呜咽,我替俩个孩子谢谢书记镇长!
  镇里的人走了,村里的人还有不少,我的朋友亲戚还在不断地来,会议室里花圈堆不下了,办公室门前放的到处都是。
  我身边没有他人的时候,冯春兰把我的弟弟妹妹还有她的亲戚弄到一起拿主意,她对我两个弟弟说,你们的哥哥走了,你们的老娘要人养,侄儿侄女要读书生活,这个家就是你俩当了,你们快点拿个意见出来,再说人不快点人土也不行!大家就在我身边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好久才基本上达成了一个意见。冯春兰最后决定要我的两个弟弟代表她去找胡有炮“谈判”。
  胡有炮还真是够意思。我的两个弟弟谈了一系列的条件,胡有炮几乎想都没想全部都答应了。他还把冯春兰喊去办公室,把所有的村干部都叫去了,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了“谈判”的结果。村干部没有一个说话的,胡有炮说,大家不说就是同意了。还有村里办不到的一个条件,胡有炮说,至于今后解决一个子女的工作问题,村里办不到,看看镇里能不能解决。孙记者在沉思,这个条件还真有点为难,如果我的文章打响的话,这个问题说不准迎刃而解。
  我的两个弟弟坚持,我们要找政府,这个问题不解决,我们就不送葬。这又不是没有先例,前不久变电站的一个职工因公意外死亡,人家不是答应解决一个子女的工作了么?
  胡有炮说,那只有镇上来人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那就要书记镇长来呀!哼,来晃了一下就走了。我看是来走过场的!我的两个弟弟发脾气了,你胡有炮作不了主就把能作主的喊来。他们要不来,我们就把我哥弄到镇里去!
  胡有炮无奈,赶紧给镇里挂电话搬救兵。
  孙记者在他的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的,一会儿,他叫大伙儿不要讲话,请大家安静一下,我想把文章念给大家听一听,看看有哪些地方要修改的。他指着我的弟弟说,去把你嫂子也喊来。
  孙记者开始读了:文章的题目是《攻克“天下第一难”的人――记优秀计生工作者、共产党员龙玉文同志的先进事迹》。大家静静地听着――   龙玉文同志为了党的计生工作丝毫不汁较个人得失。默默无闻地工作着,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谱写了一曲动人的凯歌。龙玉文同志以身殉职了……
  读到这儿,冯春兰打断了孙记者的话,孙记者,您能不能把“以身殉职”改为“牺牲”一词呀!玉文就是为党的事业牺牲的呀!我觉得殉职分量轻了点……还没有说完,冯春兰就哭了起来,紧接着,我的两个孩子也哇哇大哭。
  这……孙记者没有回答冯春兰的话。遣词造句他比谁都懂。他又不好对冯春兰说。就说,春兰同志,这个词待我请示上级了再定夺。其他内容还有没有意见呢?如果没有什么想法,我就把稿子发过去,连同照片大家明天就可以在报上见到。临走时。孙记者义给我鞠了一躬,说,兄弟,走好!
  镇里的书记镇长来了,冯春兰带着我的儿女老远就给他们下跪。我的两个弟弟见此情景也跪在了书记镇长的面前,真是一发而不可收,冯春兰的弟弟,我的妹妹,所有的亲戚黑压压的一大片都给书记等一干人下跪了,他们跪了一个圆圈,哭哭啼啼,汗汗喊喊,悲壮之极啊!在场的人无不流下了同情的眼泪,书记镇长一千人的眼里也噙着泪花儿。
  书记先将冯春兰扯起来,镇长等一干人将大家一个个扯起来,书记感动地说,大家不要这样,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没有什么太大的僵持,协议达成了。我弟弟提出的要求村里和镇里基本上都同意了。
  我看到了他们的协议:两个孩子抚养到大学毕业,其间的一切学习费用均由村里和镇里解决。赔款现金3万元。龙玉文的工资照村干部核算20年。村里负担龙玉文母亲40%的养老费用。冯春兰一家享受村里低保待遇,每年民政的扶贫款优先考虑冯春兰一家。追认龙玉文为模范共产党员,优秀计生干部等光荣称号。仅仅一天就把问题都落实了,速度之快,令人感动。组织上给我家考虑得这样周到是我没有想到了的。这给我以很大的安慰。同时深深地歉疚也穿透了我的灵魂。
  葬礼的隆重在村里是空前的,恐怕也是绝后的。几乎村里的人都参加了,小到在摇窝里吃奶的孩子,大到八九十岁拄着拐杖的老太太。村里学校停了课,老师带着学生列队送别我。村里的那条主路一眼望不到头像一条长龙站满了人。镇长给我主持追悼会,书记致悼词,还有县里的市里的甚至省里的都有领导来参加,媒体也来了很多,省报的记者、省电视台的记者都来了,孙记者搞联络,把他忙得不亦乐乎。
  灵车缓缓行走,生怕惊动了我似的,哀乐声在村子上空不停地盘旋,呜咽。人们一个个面色凝重,肃穆。我的妻子冯春兰带着我的一双儿女坐在灵车后的第一辆黑色轿车里。冯春兰望着灵车两眼呆滞,我的孩子一左一右拉着冯春兰的手,两眼哭得像小灯笼。
  三天过去了,一切似乎很平静。冯春兰来到村里我办公的桌子旁,她是来清理我的遗物的。坏了,我心里一阵儿紧张,我的其他遗物我都不担心,唯一怕冯春兰看见我的一个日记本。那里面记录了我的一些秘密。有些秘密是别人不恢看的,我相信冯春兰不是苕,她不会把我的日记本给别人看,包括胡有炮,但有些秘密是冯春兰不该看的呀!恰巧冯春兰的眼睛盯住了那个很厚的黑色日记本。她刚要拿起来翻看,胡有炮进来了。她连忙把本子用报纸裹了塞进她带来的网兜里。
  胡有炮说,春兰妹子,你看,龙支书的事迹省报头版登出来了,整整一个版面呀!冯春兰抓过报纸看了起来。题目还是《攻克“天下第一难”的人》,只不过里面的内容记叙得更具体更详细也更生动了。还分了几个小标题。冯春兰在看,我也迅速地看起来。里面写道:
  那天,在乡医院一个妇女引产没有成功,为了抓紧时间,龙玉文毫不犹豫地给引产对象做工作,要去县医院检查后再实施引产手术,他安排人把引产对象弄上车,而他自己却骑着那辆破旧的嘉陵摩托车抄小道先赶到医院办理入院手续,租被子弄床铺,把引产对象安置好后已经到了晚上了。本来龙玉文可以在城里过一夜的,但他为了给村里节约几个铜板又骑着那辆破车披星戴月赶回家,要知道,他骑车所用的油钱从没有伸手报销。由于雾大,就在回来的路上,龙玉文同志被一辆车撞倒了,而肇事司机趁无人逃逸……龙玉文同志。为了党的事业以身殉职……
  看到这里,冯春兰对胡有炮说,胡支书,怎么还是写的“以身殉职”,没写成“牺牲”啊!胡有炮给冯春兰说,孙记者专门要我给你解释一下的,不能写成“牺牲”,只能用“殉职”。用牺牲这个词大了点,还是用殉职恰当。如果用了“牺牲”就要被追认为烈士的,根据规定龙支书还不够“牺牲”的条件!县里的文件已经下了结论,是以身殉职,追认龙支书为“模范共产党员”“计生干部的楷模”“村级理财能手”。冯春兰气鼓鼓地说,这些也换不来个烈士呀,人都没了,还不够条件?我不要什么经济上的待遇了,不给个说法,我怕玉文走得不安心!
  一阵风吹到了冯春兰的身上,那是我向她发出的信号,你就不要再给我争取了,我走得很放心。好了,胡支书我不与你争了,我知道你也做不了主。我去县里市里找他们!冯春兰提着我的遗物走出了村办公室。
  回到家里,我怕冯春兰看我那个笔记本。晚上等她睡熟了我就给她报梦,要她把我的遗物保管好,任何人也不要动,待五七那天烧给我,我都会收到的。果然。第二天冯春兰就把我的遗物裹好了锁在她陪嫁的那个大红箱子里。冯春兰唯我马首是瞻,我的话对她来说就是圣旨。我不想破坏冯春兰对我的良好形象,这样,她会很伤心的。
  我虽然死了,政府给我的待遇我确实有点承受不起。所以,我给冯春兰又报了梦,不要到上面去麻烦政府了,我怎么能够得上烈士的这个光荣的称号呢?就目前给我的称号我都觉得是玷污了。我没给冯春兰讲理由,反正就是要她再也不要找领导的麻烦了,否则,我不安!听说我会不安,冯春兰哪还敢去找上面呢?冯春兰感慨,玉龙,我服了你!我这一生什么都听你的,你走了,我还得听你的,我不去找任何人了,我以后也不找人了,领着我们的孩子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可是,我不平静啊,不说出来,我的灵魂不安,但,我求听到我话的人,千万不要把这些话传给冯春兰。其实,我遇难的那天的情况跟报纸上写的有很大的出入――
  那天,我把引产对象安置好后还很早,就骑车在县城逛,在服装城门口,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的心怦然一动,陈小芳,我的高中同学。她是我的初恋,读高中时,我俩就暗送秋波,几乎发展到私定终身的程度。我们商议,如果都考不上大学,我们回去就结婚。有一次放学后,我俩徒步回家,趁着夜色,在一个葡萄园里偷吃了禁果。我之所以怕冯春兰看我的笔记本。那里面有我和陈小芳的很多秘密。
  可是,当我们回村时,面对现实我们退却了。小芳爹妈就她一个女儿要留在家里招上门女婿,而我是家里的长子,父母怎么也不让我去别人家上门,可家里又拿不出彩礼娶不起媳妇,刚巧这时冯春兰的父亲上门提亲,不要我们家分文彩礼还要贴丰厚的嫁妆,我的婚姻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办了。
  我和小芳走进了服装城,来到女士服装专柜,我说,芳,这么多年,我还没有给你买件衣服哩!今天你要满足我的这个要求。小芳看着我笑!光给我买可不行。哦,还给我家那个畜生买呀!小芳咯咯地笑了,你成天儿和畜生在一起睡觉?真和畜生没有什么两样哩!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是人!
  天黑了,我才骑着车搭小芳回家,不是回我的家,是回小芳的家,小芳的家就在我们邻村,她男人在外打工,孩子也不在家,家里就小芳。我们吃饭,我们说笑,我们缠绵,我们疯狂,把一个夜晚过得充充实实的,蓬蓬勃勃。
  天很快就亮了,我说我要走了。小芳先开门说雾大,你的眼睛又不行,拉着不让我走。我说,我不回家,再到城里去。现在回去冯春兰会追问的。小芳就更不让我走了,路远,要不,雾散了再走。我说,雾散了就迟了。我坚持要走,小芳也没办法。她把我给冯春兰买的衣服从她的包里取出来递给我。我说,放你这儿,我有空来取。她望我笑笑,收起了。
  我骑着破嘉陵上了公路,公路其实就是土路,一颠一簸的,车子像蚂蚁在爬,我忍不住了,猛地加大了油门,我看不清前面有路障,车子撞到了石墩上,我的人飞出了几米远,破嘉陵也飞到路边的河里了。是我自己出的车祸,哪有什么肇事者呀!
  另外,我也并没有给村里节约什么铜板,每次破嘉陵用的油我都想方设法冲掉了,我管财务,有开支权。
  我把这些吐出来,即使领导们把安在我头上的光环去掉,我也无怨无悔。至于给我家属的待遇,不该给的请组织上也不要给了。我想冯春兰和我的孩子们不会抱怨的。因为这样做了,我的灵魂才能得到安生!
  
  责任编辑 何为

网站地图 | 关于我们 | 联系我们 | 广告服务 | 免责声明 | 在线留言 | 友情链接 | RSS 订阅 | 热门搜索
版权所有 QQ空间素材网 www.qzonea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