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 离婚需要什么手续

　　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家庭的不幸，户户不同。离婚！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晴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来由的，她的婚姻早就是一潭死水。她是死水里的鱼。有时候她又形容自己是一个没有灵魂、没有血肉，到处行走的衣服架子，一截枯槁的木桩。可是，最近一些古怪的念头夹杂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总是无意间地冒出来，她老觉得心烦意乱，常常不自觉地敲打起前额，似乎想让自己变得清醒，她为此感到羞愧，惶恐，直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对着镜子，晴细细打理着自己新烫的头发，一下、两下，原本就已经稀疏的头发毫不客气地随着梳子三根、五根地掉落，有的蜷曲在梳齿上，有的悄然巴结在衣服上，随手捻起一根，灰黑中泛着白，像秋天里枯黄的落叶印染出岁月的痕迹。年轻时候的小圆脸松弛成了长瓜脸，眼角周围纵横交错的细密的纹路，是时间无情的烙印。我有什么理由离婚？我又有什么资本离婚？
　　好一段时间了，晴的月经还不调，常常十天半月的就来一次，每次也不多，滴滴拉拉的暗红中伴有血块。她在丈夫面前嘀咕过一次，他眼皮也不抬地反问说，更年期现象吧？
　　丈夫不爱她，晴知道，他们的结合是特殊年代的产物。可是她没有证据证明丈夫不爱她，工资如数上缴，家里家外的事情几乎全部是自己说了算，丈夫上下班循规蹈矩的，不抽烟不酗酒，从未发现过任何越轨行为，结婚以来没红过一次脸，没吵过一次架，即使在房子的装修问题上夫妻俩有过分歧，但丈夫最后还是顺从了她的意思，自己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晴没有劳保，下岗多年了，虽然手里握有几十万元的存款，其实都是丈夫的收入。晴叹了口气，离开镜子远了一点，眼睛里便起了雾。
　　“滴滴滴”手机铃音响起，有信息进入提示，晴神经质地颤栗了一下，心“嘣嘣”活泼地跳动起来，她不看也知道，只有他才会给她发信息！
　　“我带你去森林公园看杂技好不好？”
　　我带你去？好温暖的语言。这话立即让一个妇人变回了一个受人宠爱的小姑娘，她忙活起来。
　　“四十分钟后你在滨江路的好运来酒店门口等我。”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对方的邀请，她不喜欢装腔作势，每天和他的联系已经成了她秘密的欢乐。她决定打扮一番，首先得洗个澡从里到外换身衣服。
　　水，调到最凉，但晴还是感觉到脸上微微发烧，在别人眼里自己其实是挺规矩的一个女人，可她居然答应和一个男人约会！他们总共才见过四次面，第一次是他给她家送煤气，刚巧她约了几个女朋友在家玩，饭菜烧到一半没气了，朋友帮她打了个电话，一会儿就有个约莫五十几岁的汉子扛了一罐气上来，手脚麻利地帮她换上，临走时丢下一张名片，“通达煤气站，联系人：李玫”。朋友说，李玫是他女儿的名字，他叫李通达，煤气站是他女儿开的，他只充当个搬运工。不知怎么的，晴对他有些好奇，他没工作吗？他女儿怎么舍得让老父亲充当苦力？
　　有工作的，退休了，六十开外的人了，看起来年轻，他老婆去世好多年了，他怕女儿受委屈一直没找，女儿成家后帮他张罗了好几个总没成。女儿并不要他帮忙的，是他自己成天闲不住。朋友漫不经心的回答让她对他一下子了解了很多。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详细啊？晴笑着打趣。
　　邻居！朋友笑答。
　　这以后晴按照那个名片打电话又让李通达送过两次煤气，他们便聊上了，竟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晴结婚后从来没有过异性朋友，他是第一个。他们之间的聊天主要是通过手机信息，她本来不会发信息的，就是为了和他联系她才一点一点摸索起来，现在已经收发自如操作得相当熟练了。
　　第四次见面是陪他相亲，他女儿托人帮忙找了个老太，要他自己先去悄悄观察一下，如果同意再让他们正式见面。他居然拉上晴来参考，晴觉得那老太太收拾得很整齐，人也白净，可这李通达只瞄了一眼掉头就走，连声说，我女儿什么眼光，真把他老爸看成是个老头了？
　　六十开外的人了还不是个老头吗？晴想到这里不禁微笑起来。镜子里映出一个洁白丰满的中年夫人的身姿，朦胧的水雾美化了晴的形体，她感到从未有过的骄傲，她用一条大红的毛巾细细揩着身上的水，到了胸部忽地停住了，一步跨到镜子跟前，用手托住两个乳房向上，做出一条很完美的乳沟来，我为什么不能买一件低领口的衣服呢？我的胸部真的很迷人啊！呵呵，可我究竟是想穿了给谁看呢？晴暗自叹了口气，掬一把水轻轻拍打着乳房，上上下下安抚一番，忽然她的左手停顿了，脸上的表情凝重了起来，她触摸到左下乳有一个异样的肿块，对着镜子照了照，不明显，可是她的手不会欺骗自己，她反复捏了几遍，真的有蚕茧那么大的一个硬块。她的内心掠过一丝不祥的阴影，是该去医院做做检查了。丈夫不爱自己，自己难道还不爱惜自己吗？他早就不碰她了，当然不会注意她身体上细微的变化。在他眼里，她早就沦落成家里的保姆了。是的，他瞧不起她，尽管他从未用语言直接伤害过她，但那冷漠的眼神、无意间的肢体碰撞所表现出来的不耐烦，难道不是最好的说明吗？晴的文化水平不高，初中毕业，可这并不妨碍她的智商和敏感程度。像许多女人一样她的内心也隐藏着丰富的情感和澎湃的激情，这表现在看电视剧的时候她总能追随着男女主人公命运的起伏或喜或悲。印度电影以及长达一百多集的韩剧丰富了她的业余生活，也使她对爱情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和向往，她回想不出丈夫曾和自己耳鬓厮磨的画面，即使年轻时候偶尔的床上戏也只是为了满足身体需要的机械运动罢了。她意识到自己的悲哀并从影视剧情里吸取精神营养，使枯糙乏味的生活得以维系下去。
　　一朵花从开放到萎谢都没有人欣赏吗？不，我不甘心！晴对着镜子哈口气，用手指在上面写出晶亮的三个字，李通达！这个名字竟然让自己猝然心跳，他像一股清新的风吹皱了这潭死水，令河面泛起阵阵涟漪。他又像从哪冲进来的一股激流，让死水潭里的鱼变得活跃而勇敢。她想迎着这股可爱的浪花冲进大江大海，冲向一片陌生的领地，哪怕是一块干滩，扑腾几下死了她也甘心。
　　李通达早在指定地点等着了，晴对此深信不疑，她急急忙忙从衣橱里取出两套衣服在镜子面前比画，一套尼龙的套裙软不拉几，一套咔叽布的旧式西装老气横秋，她穿了又脱下，懊恼不已，都是在小市场上买的廉价货。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小家子气，难怪丈夫的衣服从不要她过问，他比较讲究，每天穿戴得整整齐齐西装革履的一表人才！她跟自己生起气来，我手头上有的是钱，为什么连一套像模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呢？
　　翻箱倒柜，苦思冥想，一套墨绿色印花的套裙“蓦”地在心头一亮，对了，妹妹去年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正藏在阁楼的箱子里呢！当时自己嫌洋气不敢穿。妹妹说，你干吗把自己打扮得那么死板？人是衣，马是鞍，三分长相，七分靠打扮！你若是穿上这套裙装保准年轻十岁！想着妹妹的话晴直奔上楼。
　　推开门，一只老大不小的蜘蛛“嗖”地坠在眼前，晃晃悠悠的不上也不下，晴仰头一看，一张硕大的网赫然结在头顶。她三下两下直接用手扫除了障碍。
　　九月初的北方天气已有寒意，晴冷眼一看路人，个个都穿得比自己多，她后悔穿了这身衣服，更后悔往脸上抹了粉还涂了口红。害怕遇见熟人，便低了头急急忙忙地赶路，红灯了还往前奔，差点撞到一辆公交车上，交警尖利的口哨声使她羞愧地退回到斑马线之外。其实，打扮一新的晴浑身上下透着勃勃朝气，波浪似的烫发一丝不乱，高跟皮鞋一尘不染，肩头挎着的土黄真皮坤包缀着的亮片，吸引着暖暖的夕阳，追随她一直走进李通达的目光里。晴刻意的打扮使他很快活，忍不住笑出满脸的岁月留痕……
　　你真漂亮！仿佛是深秋天气里一道移动的风景。李通达说，昨晚在电视上看到男主角就是这么夸赞他的女朋友的。晴撒娇地对着他的前胸捶了一拳，又觉得十分的不妥，自己怎么变得轻薄了？于是整个儿红了脸。
　　随后，他们俩就在公园里散步。根本没去看杂技，两人不约而同地找僻静的地方走。天黑下来之后，他们余意未尽，就并肩在石头椅子上坐下来，背靠着幽暗的绿篱笆，头顶着零散的星光，月亮躲在云层里忽明忽暗，照着眼前一条碎石子铺就的小路，顺着湖边默默地蜿蜒开去――秋风习习，吹拂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凛冽的寒气中有暗香浮动。
　　李通达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什么，她在静静地倾听。在她眼里他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就连她那当教授的丈夫也不如，因为她从未听过他的讲述。有些议论她即使不理解，她也爱听。比如说是足球，她根本不喜欢，但这些议论如果出自别人的口里，她也许会觉得十分无聊，可是从李的嘴里讲出来，她倒觉得十分有趣。到了第二天，她一面做事一面打开电视，特意调到体育频道，探寻足球的奥妙。她惊奇于自己的变化，经常用一下午的时间去思考、比较丈夫和李的不同。
　　李的邀请并不很频繁，她估计他很忙。女儿的店里离不开他。她呢？自从儿子出去上了大学，家务活也少了许多，丈夫中午都在学校吃饭，她一个人真是清闲得很。
　　但有过第一次当然还会有第二次，每次都在公园里见面，她从未去过李的家里，她觉得那是她的底线，她还没有勇气背叛丈夫背叛家庭。可是有一天，他们在公园里遭遇了很大的雨还夹杂着冰雹，寒流提前来了。李打车先送她回家，可到了门口才发现钥匙居然锁在家里了，丈夫到临近的一个城市里开会，要到第二天下午才回家，她只好去了他家。她心里明白自己其实是有地方去的，她的娘家和二妹妹都在同一个城市里住着。
　　李住的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旧楼，装修也很简陋，但是很整洁干净。李一进门就直奔厨房，麻利地打开煤气烧水。晴在两个房间都随意看了一下，然后走进书房，书房里挂满了字画，居然都是李的作品，这大大出乎她的意外。其中一幅名为“枯木逢春”的国画很有些意境，拦腰截断的粗壮树干，开裂处冒出的青枝嫩叶，作者利用水墨的浓淡渲染出古老、枯败与新生、激情的和谐效果，晴正暗自赞叹着，李抱来一只热水袋塞进她手里说，对不起，暖气还没开，你将就着。晴笑眯眯地接过热水袋，眼睛却还盯着那幅画说，没想到你还有这样情趣高雅的个人爱好！李的脸上顿时焕发出得意之色，那当然，我以前在厂办专门搞宣传，不瞒你说我的书法还在全国获过奖项呢！说着就打开书房里的柜子、厨门、抽屉找出那些证书、奖状来，一一摊开兴致勃勃地讲给晴听，这是哪次得的奖，那是哪次获得的荣誉，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简直就像个天真的孩童，在向大人炫耀他的本事。晴放肆地朝他飞去一个个媚眼表示奖励，惹得李一阵阵开怀大笑。
　　那天晚上他们各显身手，合作了一顿很像样的晚餐，清炒辣子鸡、牛肉粉丝、白菜烧豆腐、回锅肉。开了一瓶北京二锅头，两人对饮。借着酒劲李通达说话的语言和态度都显得有些粗鲁，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相反觉得很对自己的胃口，亲切！合拍！他说了一个黄色谜语，妓女院客满，打一成语。她怎么也猜不出，自愿罚酒一杯，他才肯揭开谜底，井井有条。你坏透了。她笑得喘不过气来，不断用纸巾擦眼睛。脱掉教授夫人的伪装，她原来也可以这么大吃大喝、大声地说笑？一瓶酒见底的时候她便有些朦胧了。他半扶半抱，她半推半就地上了床。她记得他的手指在她饥饿的身体上停留了片刻，她整个身心便充满享受。她睡着了。半夜里她感到干渴，水，水地叫着，他立即从地板上翻身起来，去厨房倒了茶，她靠在他的胸口上让他喂着喝，感到一股暖哄烘的呼吸气流拂动着她耳边的发丝，痒酥酥的。雨，早已停歇，风还在张扬。夜阑深处，两双充满渴望的眼睛，两颗激动难平的心，相互间产生了缠绵悱恻的依恋之情。她和这个男人还从来没有过肢体语言激烈的碰撞，可是在梦中、在心里，她已经和他纠缠过无数次了。此刻她就躺在他的臂膀里，真切地感受着他怀抱的温度。
　　如果我离婚，你愿意娶我吗？她问。
　　我希望你成为这里的女王。他答。
　　如果我生病了，你会嫌弃我吗？她问。
　　不离不弃。他答。
　　可我真的生病了呀，我月经不调，乳房上还有小硬块。她悲伤地叹息。
　　明天就陪你去医院。他更紧地拥抱了她。
　　第二天一早李带她去了医院，检查并不顺利，尤其是乳房上的那一个小硬块，医生进行反复摸检、仪器透视之后，开了些药，要求她隔一个星期后再去复查。整整折腾了一上午，中午在外边吃了便餐。她给丈夫打电话，听说是三点钟到家，她含糊地告诉他钥匙被锁进去了，他也没问是什么时候被锁进去的，他从来不对她说一句多余的话。她感到庆幸的同时又觉得无限失望。他们早不在一个卧室里睡觉了，同在一个屋檐下却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孩子不在家，他们几乎没有什么话好说，他根本不关心她，他只关心自己一年里发了几篇论文，拿了几个奖项……有时候她真想和他大吵大闹一番，可他连这样的机会也不给她，她找不到可以发生争执的正当理由。他的东西从不要她收拾，也不准她碰，她永远只能站在他的门外。
　　两星期后她被正式告知她得了乳癌，中晚期，需要立即手术切除一只乳房。她整个人都蒙了。痛苦地思索、挣扎了几天之后的一个早上，她到底忍不住追着准备出门的丈夫说，我生病了。丈夫头也不回地说，生病自己去看呀，我的医疗卡在抽屉里，钱也都在你那里。她本来还抱着一线希望，至少他会问问她得了什么病或者说一两句安慰的话，宽宽她的心，但是一阵凉风，似一扇沉重的石门缓缓关上，封死了。于是她很坚决地对他的背影凶巴巴地说，我决定了。
　　你决定什么？丈夫很奇怪地回了一下头。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开了。
　　她去找李，想告诉他真相，临了又改变主意，她用一种非常轻松愉快的态度回答他一再的追问。真的没什么，只是小叶增生而已。她不想告诉任何人她的病痛，她宁死也不去做那手术，这是她作为女人唯一的美了，她要保持美的完整并且把它展现给李，直到死亡。
　　她决心解脱，很快和丈夫摊了牌。没想到一切出其不意地顺利！儿子、车子、房子全部归了丈夫。几十万的存款是丈夫的仁慈，足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这期间，发生了一次争吵。不是来自他们夫妻俩的，而是来自她的母亲和姐妹亲人，她们对她的执迷不悟恨得咬牙切齿，堂堂的教授夫人不做，要去嫁给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一无所有的退休老工人，你抽的什么风呀？
　　比抽风更厉害。她没什么好解释的。
　　离婚一直悄悄进行，李根本不知道，她即将带着自由来敲他的门。
　　和丈夫拿离婚证的那天，她倚着门站了好一会，眼泪几次从心里涌出来又被逼了回去，从远处传来大钟报时的声音，像是从庙里传来的晚钟暮鼓声，这声音在她听来，仿佛是从过去生活的彼岸传送来的告别辞。看哪！她亲手定制的窗帘、墙上的挂画，地上的垫毯，这一切仿佛只是过去生活的一个缩影，但又仿佛是虚幻的。眼看就要和自己非常熟悉的东西活生生地割断，她急于离开的步伐变得异常沉重。丈夫走到她身边紧握了一下自己的手，这使她十分意外。她第一次读懂了他的眼神，感激、依依惜别还有窃窃的欢喜。难道他也急于解脱吗？
　　接下来的日子，快乐与痛苦并存！甜蜜的欢欣使她暂时忘却病痛的烦恼。她常常暗自为自己祈祷，祈求上苍的垂怜，她要借助爱情的力量帮助自己扼住死神的咽喉。她渴望奇迹发生。
　　李通达一定要带她去全市最好的一家照相馆拍婚纱照。五颜六色的婚纱看得她花了眼，她不知道哪一套更适合自己。店老板拿了一套别人新拍的婚纱照介绍说，这也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选择的这几套款式、颜色都很不错，拍出的照片效果也特别好，你们可以参考一下……
　　她一看,照片上的那男的正是自己的前夫,她从未想象他竟然会有这么灿烂的笑容！那女的是他们院的一名女教授,是个老姑娘，一脸的幸福甜蜜，他们头靠着头互相依偎仿佛已经走过了前世今生。她一把拉着李通达飞快地跑出了照相馆，泪水夺眶而出……
　　责任编辑／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