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万元彩礼被黑:谁怜你10年打工血泪流淌] 黑成碳了 还要彩礼

　　2008年9月，湖南省桂阳县发生一起恶性爆炸案：受害者房屋被炸毁，其人也被炸得四肢不全。警方经过排查，很快锁定凶手何阳庆，并随之向全国发布通缉令。然而，让警方意外的是，通缉令下发至今，竟没有接到一个举报电话，警方通过走访发现，村民们明明知道何阳庆的下落，却全部选择沉默……
　　 初识：五万元血汗钱做彩礼
　　何阳庆1980年出生于湖南省郴州市桂阳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1995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本地高中。然后，就在当年暑假，在新生活的画卷即将展开的时候，何阳庆的父亲却因脑溢血突然去世……
　　家里的顶梁柱塌了，何阳庆的人生就此逆转。何家兄弟四人，何阳庆最小。他的三个哥哥，三哥正读高二；大哥二哥小学毕业就回家务农，同龄人早已结婚生子，他们却孑然一身。都没人能负担起何阳庆以后的人生。同年7月，15岁的何阳庆离开桂阳，南下深圳打工。
　　最初的日子异常难熬。由于年龄小，何阳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直到一个月后，他才在熟人的帮助下在一个建筑工地做了名小工。
　　何阳庆永远记得最初打工的那段日子。因为没有建筑工地上的经验，他只能做一名搬运工。每天凌晨四点起床，搬运水泥、砖瓦和其它建筑工地上需要的东西。100多斤的水泥压在肩上，何阳庆常常摇摇晃晃。动作稍微慢一点，就会招来老板的斥责；晚上回家，几乎沾到枕头就睡着了。1995年的9月，原本是新生开学的日子，因为身体实在吃不消，何阳庆病倒在房间里。一整晚发烧头痛，四肢无力。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喝点白开水将呕吐的感觉压下来，就又上了建筑工地，但是在扛铝制板的时候，终于踉跄了一下，随后就晕倒了……
　　第一个月，何阳庆拿了570元工资，自己留下一半，给母亲邮寄了一半，用以补贴家用。
　　1995年年底，何阳庆所在的建筑工地竣工，他准备收拾行李回家，贵州的工友贺强告诉他：“每年春节都是用工荒，咱们不妨留下试试看。”何阳庆当时正在为自己来年的工作发愁，一听这话，就留了下来。
　　正如贺强所说，东莞几乎每家工厂外都张贴着用工信息。两人没费什么劲就进入了东莞一家鞋厂。
　　与建筑工地上完全靠体力生存不同，流水线上的工作以密集型为主，每日工作时间长达17个小时，眼睛需要不眨地盯着鞋底和流水线，不断重复着拿起、钉上、摁紧鞋钉等动作……何阳庆常常想起初中时学校组织看的电影《摩登时代》，卓别林扮演的工人因为一直不停重复着拧螺丝钉的动作，终于精神崩溃，在大街上看到像螺丝帽的东西就要去拧，包括行人身上的纽扣……他想，自己有一天，会不会如此精神失常？
　　他只得逼着自己适应环境。8年里，何阳庆有一半时间是在相似的流水线上度过的。他逐渐适应了每年春节的时候挑一家待遇稍微高一点的公司跳过去；适应了将每个月的工资分成三份，一份邮寄给母亲，一份存下来，一份零用……适应了从20岁开始，每月的家信当中，母亲都会在最后问一句：“遇到好姑娘没有？”
　　2005年7月，何阳庆接到大哥来信，母亲因为高血压经常间歇性晕厥，让他尽快回去。何阳庆收拾行李，拿着自己攒下来的五万元钱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此时离他辍学打工已经整整10年。
　　老家一切依旧，不过三个哥哥因为结婚都已经在桂阳县街上另立新居，乡下的老房子里只剩下母亲一人。大哥告诉何阳庆：“老人倔得很，病得不成人形了也不愿意搬走，说万一走了你咋办，娶媳妇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阳庆，别折腾了。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吧！”何阳庆看着空空的房屋，禁不住泪水长流。
　　何阳庆回乡之后，将家里荒废的田地重新种上庄稼，还在镇上找了份建筑工。与此同时，他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2006年9月，邻居张香华告诉何阳庆，他远房亲戚家有一个女儿，名叫李芳，正找婆家，没别的要求，只要男方忠厚老实即可，听他介绍了何阳庆的情况后，很感兴趣。张香华对何阳庆说：“这姑娘长得百里挑一，你小子有福气啊！”何母更是高兴，不停声催他：“早点去看！”
　　2006年11月，何阳庆按照桂阳的规矩，提着两篮土鸡蛋和两只猪腿，去李芳家相亲。
　　李芳家所在的村子李家庄与何家所在的村子相隔不远，村子很多年轻人互相熟识。李芳时年21岁，清秀可人，有两个弟弟，据称因为长期在南方打工，也没有谈过恋爱。相同的经历，让木讷的何阳庆找到了话题，两人分别谈起了在广州和东莞打工的经历，心的距离渐渐拉近。李芳的父母也对这个能吃苦的小伙子颇有好感。
　　从李芳家回来的第二天，张香华反馈说，李家对何阳庆很满意。“但是……”张香华嗫嚅着说，“彩礼钱……李家要……五万……”五万？这不正好是自己打工的钱吗？何阳庆有一瞬间的疑虑，但是李芳那姣好的面孔很快浮现在眼前……何母也一叠声地说：“不多不多，那么好一个闺女，值了！”她合计着，最好春节前把婚事订下来。
　　疑惑：那难言的爱与哀愁
　　让何阳庆意想不到的是，他和李芳相亲后的第三天，竟然收到李芳的短信，约他到李家庄的河边见面。
　　何阳庆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的月光、流水、李芳羞涩的笑容。她握着他的手，勾画着两人的未来：农闲时两人去打工，农忙时就一起侍弄庄稼，生两个孩子，养几只鸡鸭。说到开心处，她笑得让月亮都失去了光泽。
　　当天晚上回到家，母亲详细询问两人约会的过程，然后喜滋滋地说：“这事成了。小芳啊，早晚是咱何家的人。”母亲还告诉何阳庆，彩礼在农村不是什么新鲜事， 10年前只要3000元就可以娶媳妇了，现在这个价钱“连看一眼姑娘都不够”，订婚的时候一般得68888或者88888。结婚的时候就更不用提了。
　　何阳庆心疼自己10年打工的血汗钱，但是和李芳在一起，那种微妙的感觉也是前所未有的。比起心爱的姑娘，钱算什么？
　　2006年12月，两家人在一起简单吃了酒，办理了订婚仪式。何阳庆将从银行取出的五万元钱，交给李芳的父亲。按照农村的规矩，订婚之后，就该考虑婚期了，但是李芳的父亲说：“俩弟弟还小，闺女也不懂事，在家里再呆几年。”何阳庆只得作罢。
　　2007年3月，李芳的大弟弟结婚，李家准备为儿子建两层楼房作为新房，得知何阳庆在建筑工地工作过好几年，而且回家之后一直在建筑工地打工，李父就将此事交给他完全负责。建房前期需要一批钱买材料作为储备，但是李家没拿出一分钱来。何阳庆只得将自己回老家后打工所得的钱拿出来购买了水泥、钢筋、石板等材料。然后叫上工友，从打地基到砌墙，从外部瓷砖到内里墙壁的粉刷……在四个月内就建好了一栋2层小楼。这期间，李芳每天在家里做好饭送过来，何阳庆看到李芳，心里就甜滋滋的。
　　四个月后，房子竣工，李芳特意来到何家，请何阳庆去她家吃饭表示谢意。这是两人订婚之后第一次单独见面。在去李家的路上，何阳庆情难自已，鼓起勇气去拉李芳的手，没想到却被李芳瞥了一眼，甩开了……吃饭时，何阳庆再次提到，希望明年与李芳完婚，再次被李父以李芳二弟还在上学家里无人照顾为由延迟了婚期。
　　但是不管怎么说，房子盖好后，两家关系明显更进了一步。李家有事都会找何阳庆帮忙。特别是农忙时节，何阳庆几乎荒废了自家的田地守在李家，每天要到深夜才赶回去。让何阳庆失望的是，不管忙得多晚，李家人从来不留他吃饭。2007年9月，他再次干完活从李家赶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上10点了，张香华的妻子正好遇到，问他：“还没吃饭吧？”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气愤地说：“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你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何阳庆也不在意，笑一笑就回到家中。
　　2008年新年就要到了，何阳庆接了一单装修的活儿。工友里面有个水电工李成刚正好是李芳村里的，这让何阳庆觉得很是亲近，经常去帮他忙。活完成的时候，两人一起喝酒，李成刚拐弯抹角地打听：“你在老李家闺女身上花了不少钱吧？”得知何阳庆整整送了5万元彩礼钱后，李成刚吞吞吐吐地说：“这老李家名声不太好。你打听打听，别上当了。你再想一下，你和李芳之间像夫妻吗……”
　　三番四次被人提醒，何阳庆不得不长个心眼。按理说，两人订婚之后有许多单独相处的机会，可以进一步促进感情。但是两人的关系似乎还停留在最初的状态，最亲热的时候不过拉拉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何阳庆并不是没有欲望的，但是他每次想进一步发展，都会得到严词拒绝。何阳庆曾暗暗欢喜，觉得自己的未婚妻贞洁异常，不可亵渎。现在想来，似乎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当天晚上回家后，何阳庆打电话给三个哥哥，说明事情来龙去脉，并且请他们去李家庄打听一下李家以及李芳的事情。一个星期后，大哥回话了。据李家庄相识的人说，李家人都勤快能干，就是嫌贫爱富。李家庄知道李芳订婚的人并不多，听说他们还在到处托媒人给闺女找婆家，李芳一直不停地相亲……
　　追逃无期：那是一个打工仔10年的血汗钱
　　2008年9月，何阳庆挑着用箩筐装好的农产品去李芳家。他跟李芳已经有近一个月没有见过面了，只偶尔发下短信或者打个电话问问好。想起大哥说的话，他心里乱糟糟的，难道自己果真只是个备胎？是个免费的劳动力？难道10年的血汗钱，只是个笑话吗？
　　东西送到时，李芳并不在家。何阳庆问李芳父母，他们说李芳去亲戚家了。何阳庆只得放下东西返回家中。
　　回去之后不到一个星期，大哥就带来消息，据李家庄相熟的人说，李芳又去外地相亲了。对方是一个小矿厂主，愿意出十万做礼金，虽然是近三十岁的人了，但长得一表人才。听说李家人兴高采烈，李家庄也传遍了。何阳庆的母亲一听这话，当时就气得直发抖，让老大立刻去工地上找何阳庆。
　　何阳庆跑到李家家门口时碰上了李芳，他语无伦次地问：“小芳，这这……他们说你要跟我退婚，要跟别人过，是真的吗？”李芳厌恶地扯开何阳庆的手，怒斥道：“你是我的谁？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长得那么丑，还穷鬼一个，就想套着我一辈子了吗？做梦去吧。我正要找你说个清楚，我不想跟着你吃一辈子苦，我们分手。”说罢就要甩开何阳庆走开。
　　何阳庆呆了，愣了好一会才又追上去拖住李芳。“你好歹跟我说清楚为什么要分手。之前不都是好好的吗？”“什么叫做好好的，我们跟好好的普通人一样，可不像恋人！我没拿你当丈夫，我爹娘也从没怎么把你当准女婿看过。之所以要我和你在一起只是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发展前途。现在我家里给我找了个好的了，所以我们也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听清楚了吗？”李芳轻蔑地丢了一段话给何阳庆就走了。
　　何阳庆回到家后一直一言不发，默默做事，母亲怕他出事情，一直跟着。何阳庆去山上砍柴。何母也一路跟着他上了山。路上，何母说：“算了，就当被狗咬了。今天去他们家把礼金拿回来吧。”何阳庆这才想起来，他还有10年血汗钱留在李家。
　　来不及放下砍柴的用具，何阳庆提着镰刀就去了李家。当时李芳和她父亲正坐在客厅里，何阳庆开门见山地说：“既然要退婚的话，就把礼金还给我吧。”李芳听到了这句话，冲到何阳庆眼前指着他骂道：“凭什么要我们还钱？我陪了你两年，那个算是补偿费都嫌少了。”何阳庆一下急了，一把将李芳推倒在地。李父激动地向外跑去，大喊着：“何阳庆拿着镰刀说要强奸我女儿，还说要杀了她，还要我家给赔五万块钱……”村里人迅速聚集在一起，矛头都指向了“罪魁祸首”的何阳庆。最后，村委会出面平息了这起事端，并让何阳庆发誓再也不来李芳家，让他承认强奸未遂，并打消要回钱的想法。
　　何阳庆根本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9月20日晚上，李成刚和几个熟识的工友来安慰他，他们坐在一起喝酒，几个朋友纷纷怒骂李家不是东西，李成刚狠狠地说：“最毒妇人心啊。要是我，直接拿雷管炸了这家人，房子没了，看他们还怎么办喜事。一了百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10年的血汗钱，2年的真情，人家几句话就打发了……何阳庆狠狠地灌下了一大口酒，这事不能就这么结束了。当天晚上12点，在李成刚等人的帮助下，何阳庆迅速买好了雷管炸药等东西，并趁夜潜入了李芳家。
　　本来只想炸掉房子的，何阳庆却鬼使神差走进了李芳的房间。看到熟睡中的李芳，何阳庆突然生起万念俱灰的感觉，自己当成女神一样不可亵渎的李芳原来不过是个嫌贫爱富的小人，再想想10年辛酸，母亲的期盼……越想越愤恨，何阳庆于是将炸药放在李芳房间的地上，冷静地打开火机，点燃了导火索。
　　“轰”的一声巨响，炸醒了李家庄的村民，人们拿起手边的水桶水盆纷纷去救火。最终，火势得以遏制，李芳的父母和弟弟也都被从大火中救了出来。然而，李芳因与爆炸源太近，最终没有逃过此劫……
　　案发当日，桂阳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及时赶赴现场，但是案发现场只寻得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腿。在了解李何两家的恩怨后，民警赶赴何家。然而此时，何阳庆已潜逃在外。
　　想着自己憨厚忠实的儿子衣食不安，还要四处躲避警察的搜查逮捕，年迈的何母日夜以泪洗面。2010年9月，两年之后的现在，当笔者采访到何母时，她已经哭瞎了双眼。
　　何母告诉记者，何阳庆有时还会寄钱给她用。村民们也知道何阳庆身处何地，但是从来不会有人去告诉执法人员地址。他们觉得，何阳庆平日里善良忠厚，而且十年血汗钱被白白吞噬，这事搁谁身上都不会善罢甘休，李芳之死完全是咎由自取。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李村村民们说得最多的就是，何阳庆是个苦命的孩子，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乡，或者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记者向村民们提出想要采访何阳庆本人，村民们都委婉地拒绝了记者的请求，在这些村民中有一种难得的默契――他们都对何阳庆的下落保持缄默。记者找到当地执法人员，他们表示对于这种案件，警方也无能为力，不可能对所有村民进行严刑逼供。
　　采访结束后，记者心情十分沉重。何阳庆只是一个出身农村的贫苦青年，没有显赫的家世和优越的条件，靠一己之力碌碌生存。他和大多数打工的人一样过着最简单的生活，有着最淳朴的情怀，怀着最简单的愿望――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找到一个心爱的人与他（她）平淡而幸福地共度一生。然而就是如此简单如此纯粹的愿望在现实面前也可能成为一出闹剧甚或是悲剧。我们当然需要对犯罪行为进行严惩，但是更应关注隐藏在每一个犯罪动机之后那些关于人性人情及人格的思考。
　　（编辑/高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