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天鹅养殖场

时间:2019-01-21 05:04:24 来源:QQ空间素材网 本文已影响 QQ空间素材网

  每天上午,或者更早一些,这样一种由强光和暗沉交融而成的朦胧就盛溢在这段长长的楼道里。向左,楼道的一个尽头处,阳光从方玻璃窗外哗啦啦地流淌进来,犹如小体积的冰块相互摩擦撞击,我能听到它们穿越玻璃时清澈细脆的声响。阳光从地板上向着层层递增的昏暗蔓延,最终被分支,并吞。站在楼道入口处,总会感觉那些更深的阴暗中有微弱纤细的光如昆虫触角般仍在好奇探寻。
  她此时正站在那段明亮与暗沉交接的界面中。阳光沾在她白棉衣一侧,一个少女的一段曲线便镀了一层松软耀眼的银。
  我站在离她不远处恍惚起来――芭蕾舞者正张着那一蓬洁白的舞裙,弯了柔软的腰肢去系舞鞋的缎带;或者,一只白天鹅曲着颈于粼粼光影之中梳理自己的羽。她无意间配合了我的感受和想象――现在,可爱的天鹅正微侧着颈,用她那长而白皙、末稍又微微上扬的手指把自己的头发轻轻拧做一个曼妙的发髻。光线滑过她的指间,迅速在发髻上勾勒出一圈圈润泽的亮光。
  场景却很快开始混乱。我们,很快又来了许多人,一齐涌向那扇等待了许久才打开的门。阳光被撞碎,光的碎片扎嵌进每个人的身体中去。也许,只有我和她感到了锐疼……
  我的目光第一次是顺着小陈的嘴巴找到她的。
  那天,画室内的隔光窗帘依旧张着翅膀,像只巨大的灰蛾笼罩在窗户上――又像教皇的厚袍子严肃地垂下。六管灯同时散发出莹白的光芒。小陈努起的呈一个秃三角状的嘴巴倾斜着指向画室最后排,角落。其时,他嘴边几根看起来尚且柔软的胡须折射着年轻的光泽。
  我看到她坐在从来没人去坐的位置上整理着自己的东西。沉静姣好的面容。我对小陈的示意表示不解,怎么了,新来的同学啊。小陈没有回答,再次努起呈秃三角箭头状的嘴巴指向她。
  从那以后,小陈那天的嘴巴便像一小块烧红的三角烙铁在我记忆中烙下了一个印记。我把他没有用任何手势或语言向我作出的方位指示理解为他的气愤或无奈。他那天看起来甚至是有些惊慌失措的――角落里的她本来美丽的脸竟不时会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那优美的脖颈在一些平常的动作中会突然变得僵硬――上帝和人开了怎样一个玩笑,他给予了她完整的身体和智慧,却没去保护好她,疾病像那个总在最后到来的巫婆为她下了最毒的恶咒。
  我承认自己的心在明白真相的刹那也抽紧着,发疼。小陈很明显曾有过相同感受。作为异性,他或者更甚。她的出现意味着许多人都将开始长久面对一种无法逃避的视觉感受。
  这种心痛让我突然觉得学习的这门学科是多么直白,接近一种冷酷的嘲弄。在人体素描课中,它就曾剥夺了太多人对自己,对异性,对人类身体的想象。它让我更清楚地看到那些美的事物同时存在的易碎性,也总要使我感觉到那种像孩子般被捉弄着却又无能为力的无助。而有时那些瞬间的破碎感,还往往要定格在脑海里被一遍遍回放,细节被一点点放大――正如此刻的这又一次破碎。假如从未经过那些美术知识训练,我或许会像小时候隔壁的王婶一样,每当看到和我们很不同的那些人时,最多只会撇撇嘴,投去一丝同情的目光和一声叹息,转眼又会带着一种微妙的沾沾自喜和幸运感去忙着喂鸡喂猪。但诸如我,小陈,这些所谓的学习着艺术的人,生活在破碎感边缘的人,得了职业病一样,注定是观察审视者,同时又默默承受自己给自己不由自主制造出的无尽忧伤。
  然而,她又是不同的。往往因为特殊的对比,原本一些平常的事情会显得不同起来。她皮肤白净得几乎没有任何瑕疵,且有一双古典感极强的美丽杏眼,眼皮儿薄薄的,睫毛漆黑,瞳仁晶黑水亮。她总保持着一种优雅的仪态,并远远超过那些庸俗无知的少女。春日里,她的头发有时精致地编成发辫,从颈后侧垂在她的胸前。我常对她的衣服印象深刻,它们得体大方,经常会让我感到它们的主人散发出的气息春草般清新健康。
  开始时,我没见过她和任何人说过话。偶尔与她在路上相遇也只是彼此微笑一下。她以她的方式微笑。直到一个老师让她站起来像其他人一样阐述自己的一个设计思路――我的心再次抽紧。原来她根本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就好像有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住在她身体里面,她尽最大努力也无法掌控。那个人的声音沙哑,含混不清。每发出一个音她都得费好大的力量。她的脸庞和脖子因用力比平时更加明显地扭曲着。旁边很多人在这样的声音中低下头。我几乎流泪。老师并没有去打断那艰难的断断续续的叙述。这让我至今一直记得这位老师。我们听完她关于自己作业的完整设计思路。尽管没有一个人完全听清楚听明白。后来,在这次的作业展览时,她做的香水瓶瓶型躺在她自己配的精致盒子中,盒底铺满干花花瓣。而我们大多只为完成作业而草草了事――经过她内心的那些光阴一定都是芬芳的。
  甚至有些时刻,我会觉得她是站在高处俯看我们的人。她路过那些花园时,不会被爱情的花刺扎伤;她不用俯下身来在尘世中像我们一样说那些原本多余而毫无意义的言语;也不会有人看到她的泪水――就像她从来没有那些掺杂了太多欲望或负累的泪水一般。
  然而,时光更明显地从她身体中流过。她青春的身体和我们一样处在潮汐变化间,但她没有和我们一样的令人心神激荡的爱情。或是她总一个人在爱。也许她比其他人更需要拥抱。她的亲人们该有怎样多的叹息啊……他们已习惯把这些叹息埋藏在平静的表情之中。他们希望这些叹息可以像羽毛般铺垫在她每次踏出的脚步之下,使她不用去同样感觉那些孤独和冰冷。
  我无法不去想这些。每次都伴着自责和羞耻感。同情有时的确是一种不尊重。我们总更容易在别人身上看到不幸并暗自庆幸自己可能要比那个人幸运一些,但身体与心灵的残缺相比哪者更甚。这在我后来由于她而逐渐关注到的那些“特殊群体”中得到证实。这个群体中的人们总如她一般有着一种别样的高贵。他们活得简简单单,比我们更有爱心,更向往美,毅力和耐心远超我们这些健全的人。也会从灵魂深处更加安静祥和。
  她也总是安静的。每当她安静得仿佛只剩下她自己时,便像一尊玉雕,拢在那样一种纯净美好的神圣当中。也许她本来就不需要任何形式的悲悯。
  生命之湖上生息着同样的天鹅,不同的是,有些天鹅振翼之时,会露出翅膀下掩盖着的伤口,有些则更深刻地感受过湖水的寒冷或温和。也许仅此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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