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着的鹰（外七首）】鹰的飞翔

　　在黄昏，一只飞翔着的鹰 　　让我不安 　　我的不安不是因为 　　听不见它的鸣叫，不是因为 　　那片高得令人发虚的天空 　　不是因为它的俯冲
　　或者被剪裁成鹰的模样
　　轻飘飘飞升着的夜色
　　
　　我担心的是那只飞翔着的鹰
　　会不会和昨天
　　站在废弃砖厂高大烟囱上的二婶一样
　　一头栽下来
　　
　　一个下午
　　我又闻到卧室内旧棉絮的气息
　　那是经过水洇的潮湿
　　多像一件往事。久病父亲静静躺着
　　屋角的橱柜失去光泽，它的暗淡
　　和父亲的沉默让我不安
　　
　　母亲提了一竹篮马齿苋从地里回来
　　穿过苦楝树，坐在灶房里喘息
　　低矮的大门外，下午的池塘像一面镜子
　　时间的痕迹隐藏在深处
　　
　　没有风。运河水浑浊
　　在屋后茫然地流着。漩涡里
　　沉浮着一些上游的事物和光亮
　　
　　这个下午，灰色的云堆积着，时疾时缓更多的时候我待在卧室中
　　
　　而母亲在灶房的暗处，显得那样疲惫
　　
　　游 戏
　　孩子的反抗是：跺脚，哭泣
　　蹲在墙角里
　　我和妻子都置之不理
　　妻子一趟一趟从屋里出来
　　晾晒衣服，像搬运一些往事
　　我在假寐，仔细观察着
　　妻子对着一件我陌生的连衣裙
　　发呆。我看到的是她
　　神伤的背影
　　
　　而孩子现在玩起了玩具火车
　　乐此不疲，嘴里呼喊着：
　　呜――呜――咔嚓，咔嚓
　　呜――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咔嚓嚓，咔嚓嚓，呜――
　　开始了他没有目的地的，孤独的
　　蓄谋已久的旅行
　　
　　童 年
　　多好阿――天黑透了
　　母亲佝偻着身体，隐入黑暗
　　人们沉睡。从父亲的咳嗽中
　　流淌出的血已经凝结
　　
　　多好――瘦弱的炊烟飘散
　　贫穷的灯光被雪掩埋
　　去取玉米秸的孩子，注视着
　　雪闪烁着短暂而简单的白色
　　
　　多――好。我不再抱怨
　　从这个黎明开始
　　我要学会
　　爱。或者恨
　　
　　拥 有
　　傍晚下班回到家，一个人
　　洗菜，做饭，接电话，吃饭，拾掇
　　她非常熟悉这一切
　　然后睡觉，摊开疲惫的身体
　　像被日子擀出的薄饼
　　喂养着无边的黑夜
　　
　　然后丈夫一身酒气地回来
　　袜子褪到脚踝，就像猪
　　打起了呼噜
　　
　　然后她会失眠，乱七八糟地想
　　婚姻和可爱的身体之间
　　毫无意思的关系。然后昏昏睡去
　　在疏远的梦里
　　她拥有了陌生的一天
　　陌生的人
　　
　　芝麻开门
　　一粒种子打开了门
　　春天打开了门
　　冬眠的小兽，推开去年堆积的土
　　打开了门，探头探脑
　　
　　天空打开门，泼下一阵雨
　　春风打开门，露出了桃红色
　　梨白色的花袄。邻居武彬打开了门
　　迎接花枝招展的新娘
　　
　　黑夜打开了门，天地光明
　　灯光打开了门，神秘的黑暗
　　在灯光之外降临。一个影子打开了
　　丁金莲的门，熟练而无声
　　丈夫在外打工，两个孩子
　　在西间沉睡，睡前他们精确地算出了
　　爸爸后天下午1：20回到家
　　他们商量好了，到时候一人一扇
　　为风尘仆仆的爸爸
　　打开家门
　　
　　雪停在了半空
　　风肯定注意到了
　　在大地上移动的羊群
　　缓慢地走上坡地的羊群啊
　　雪停在了半空
　　
　　大地空旷。在两场风的缝隙里
　　羊群终于找到一垛玉米秸
　　他们嚼动玉米叶的声音，像乡亲们蹲着
　　小声说话
　　
　　我肯定见过简单的白色。在风中
　　雪花曾经蒙住我们的双眼
　　而我记住了在空旷的大地上
　　小声说话的羊群
　　
　　大风 天黑前结束劳动
　　丰收给了我们沉默的借口……
　　昨天晚上，父亲喝醉了酒
　　对母亲发脾气：你不知道
　　粮食又贱了吗！唉――
　　
　　风再一次踏响未砍倒的玉米棵
　　我们又一次听见雁行在天空
　　断裂的声音
　　
　　天气预报：今夜到明天
　　西北风六到七级，有中到大雪
　　
　　来吧。你――来――吧
　　在大风中，我会像一颗细砂
　　在大地上疲倦地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