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 北地游戏

　　1、十二月，归家的心，丰满了羽毛。 　　从北方放飞，在南方的天空，我数着星宿，计算归期，思想着母亲的泪。 　　缺水的故乡，枯死的老树下，母亲从惦念的泪腺里，汲取一串串的泪水，浇灌如铁的冬天。
　　枯黄的艾草成了我的思念。
　　干洁的芨芨草成了我的思念。
　　被母亲抚摸过的脊背，滚烫的诗歌，张开了喉咙，我一遍遍地反刍深情的文字，却不敢找出母亲的名字。
　　岁月太深了；日子太深了；黄土地太深了。
　　2、我沉睡一个冬天，思想覆盖着黄土。
　　黄土高原，我的母亲在冰河上取水。
　　那一个冬天，十八岁的菊子，坐上了出嫁的花轿。菊子单纯的目光，轻不过一枚纷飞的雪花，苍白的脸，撑不起一块猩红的头盖。
　　黄土路上，没有了唢呐一腔喜悦的哭泣。
　　十八岁的菊子，成了别人的婆媳；
　　十八岁的菊子，是我的亲妹妹。
　　3、油灯下，黧黑的父亲归来了。
　　一副担子，一头是豆腐，一头是日子。
　　4、与羊为伍；与鞭为伍；与太阳为伍。西北的放羊郎咧!一顶草帽，七尺羊鞭，三百只羊，两溜乌黑的鼻涕。十二岁的放羊郎，五年的鞭子。
　　放羊、赚钱、娶媳妇。他不懂得太多生活的内涵。年关了，牧工钱，大羊二元，小羊两元。
　　我曾设想一个相关牧者的传说，却不曾逃离这双只有十二岁却已浑浊的眼睛。
　　太阳下的牧者，生命里却成了被牧的羊群――为生命所牧。
　　5、爹温了一壶青稞酒，就着娘腌的老咸菜，看着自己的女人和儿女。
　　一个冬天，一个夏天，咸汗：挤瘪了脑袋，挂在北屋的檐前。北屋的香火，掺着黄土和麦子的味道，又弥漫了三十年后第三百六十五个夜。
　　二十年前，我从北屋走出，看见了正午的太阳和纷飞的鸦群。我的诗歌也因此而分娩。在北屋干涸而多情的目光中；在日子咸涩而潮润的烟火里，悄然长出了我一世的情节。
　　北屋的窗前，爹细数着娘的白发。旁边的娘，正一件件地缝补着沧桑。
　　三十年后的北屋，脱光了牙齿，却锁着两条相依的苦命之脉。
　　6、石磨。村口缄默的石磨。
　　被沧桑大手抚摸过，西北的太阳晒过，风吹过，之后就成为了一种缄默。
　　曾经的眼睛明亮。一个个秋天，一个个冬天，古老而悠远的旋转，碾出了白花花的日子，石头的嗯声，牵出了月亮，如小媳妇的红脸。
　　现在只能沉默，静卧成为一种声音。茂盛的苦艾草，匍匐的车前子，坚硬的芨芨草，一个又一个的日子讲述着城墙般的寂寞。
　　后来沧桑成了棋局。两个老头凿出了棋盘，对弈春秋。一块石头的沉默，洞穿了日子。
　　7、父亲的犁铧，犁进故乡的黄土，长出了麦子。生活的犁铧，犁进父亲的额头，长出了日子。
　　父亲握着犁铧，走进了日子的深处。
　　日子握着父亲，走进了黄土的深处。
　　8、劈柴，烧火。我化雪而饮，成为了醉者。
　　这时，她姗姗而来。如一朵开遍黄土地的山菊。我轻轻地捧起雪花，刻上了她朴素的名字。
　　一个如雪的女子，是我惟一的爱情。那个冬天的雪，洁美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