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田野中行走【我们整天在田野行走……等】
时间:2019-01-21 04:54:14 来源:QQ空间素材网 本文已影响 人
■埃利蒂斯〔希腊〕 我们整天在田野行走…… 我们整天在田野行走 同我们的女人,太阳和狗 我们玩呀,唱呀,饮水呀
泉水清清来自古代的源头
午后我们静坐了片刻
彼此向对方的眼神深深注视
一只蝴蝶从我们的心中飞出
它那样雪白
胜过我们梦尖上那小小的嫩枝
我们知道它永远不会消失
它根本不记得养过什么虫子
晚上我们燃起一堆火
然后围着它唱歌
火啊,可爱的火,请不要怜惜木柴
火啊,可爱的火,请不要怜惜灰冷
火啊,可爱的火,请燃烧我们
为我们讲述生命
我们讲述生命,我们拉着它的双手
我们瞧着它的眼睛,它也报以凝眸
如果这使我们沉醉的是磁石,那我
们认识
如果这使我们痛苦的是恶行,我们
已感受
我们讲述生命,我们前行
同时告别它的正在移栖的鸟群
我们属于美好的一代人
(李野光译)
希腊是个古国,尽管现代希腊语跟古希腊语早已不是一回事,但我们(也许是出于惯性?)还是期待能读到希腊诗人带有古风的作品,1979年诺奖得主埃利蒂斯正好满足了我们,他确实有世界开始时、缔造时的宏大气魄(谁能忘得了他献给阿尔巴尼亚战争中牺牲的陆军少尉的《英雄挽歌》呢?还有《疯狂的石榴树》、《爱琴海的忧郁》,还有“第一滴雨淹死了夏季”),但他主要还是天真,其标志是直接与天地对话,而不理睬历代的文化积累或文化污染,这是何等理直气壮的人类之歌啊。一般说来,老人装嫩未免可笑甚至可悲,但他却是真的单纯无邪。读着这样阳光灿烂的天籁之音,我们会觉得,能够沐浴哪怕一小会儿这样的清新,该是多么难得和多么幸运。
・唐欣・
■
■纳博科夫〔俄国〕
致未来岁月的读者
你,未来岁月的开朗居民,
你,古风的爱好者,在约定时刻,
你偶然来打开了诗歌选本,
这些诗不该忘却,但早已被人忘却。
你不妨像一出戏剧中的丑角,
按照我那个时代的趣味化装。
支起双肘,听吧,缪斯的螺号――
往昔的岁月是多么响亮!
十六行诗句,戴着椭圆形的冠冕,
附带业已模糊的图片……厌弃吧!
你尽可厌弃那衰迈的语言,
厌弃我的洁癖和我的贫乏。
我在此与你交谈。你无法躲避。
穿过茫茫昏暗我贴近你的胸脯。
你觉得寒冷:这寒冷来自往昔......
再见吧!我已经感到满足。
(谷羽译)
没错,这就是《洛丽塔》、《微暗的火》的作者,但是奇怪,这位疯得很、也闹得慌的艺术老顽童(当时正流亡德国,年32岁)写起诗来却是规规矩矩,甚至还有一丝大理石般的冷静与拘谨(他写过,“我曾经酷爱古米廖夫的诗篇”,“有些诗句铭刻在我的脑海”,令人动容)。看来俄罗斯人对诗歌的态度有点跟中国古人近似,别的可以瞎玩,诗则是个正式的、严肃的、一点含糊不得的行当。但大师的思路还是不一样,大家不妨注意这些想象,我以为这也就是诗歌读者的真相:偶然的、丑角般的、厌弃的、觉得寒冷的;而诗歌的命运是,不该忘却、却早已忘却,可是一旦你聆听,就“无法躲避”,因为在诗里,“往昔的岁月是多么响亮!”
・唐欣・
■
■卡瓦菲斯〔希腊〕
第一级
青年诗人尤梅尼斯
有一天向忒奥克里托斯诉苦:
“我现在已经写了两年了,
但我只作了一首田园诗。
这是我唯一完成的作品。
我看到,真可悲,诗歌的梯子
很高,太高了;
从我站着的第一级
我再也不能爬得更高了。”
忒奥克里托斯回答:“这种话
不像样,亵渎神明。
能够来到第一级
你就应该高兴和骄傲了。
能够走到这么远已经是不小的成就
了:
你已经做了一件光彩的事。
即便是这第一级
也已经远远超出这俗世很多。
能够站在这第一级
你已经有权成为
理想城中的一员了。
而成为那个城中的市民
可是一件困难的、不平常的事。
它的市政厅里充满立法者,
他们不是骗子可以愚弄的。
能够走到这么远已经是不小的成就
了:
你已经做了一件光彩的事。”
(黄灿然 译)
当年埃利蒂斯在获奖发言里说,希腊也有另一类型的诗歌大师,他指的就是这一位,卡瓦菲斯实际上一直生活在埃及的亚历山大,但他更生活在自己的母语,即希腊语和对古代希腊的缅怀里。他的崇拜者包括了奥登、米沃什、布罗茨基等大人物,他们共同注意到的是卡瓦菲斯独一无二的声调,以及他诗里的高贵(从这首诗里也可领略一二,一方面是他对古典的不合时宜的熟悉和谈论,而另一方面,他的傲慢也体现在他摈弃所有的华丽和技巧,有意使用一种“贫乏”的、也就是朴素结实的语言),诗中的忒奥克里托斯是古希腊的田园诗人,据说曾影响到维吉尔等古罗马诗人,而青年诗人尤梅尼斯则是出于虚构,老诗人的话我们可以视为这位水利局干部(他生前籍籍无名,就混了这么一闲差)的诗歌观(诗人何为,没有比这个说得更好了,年轻诗人必须谨记)确实令人神旺,不是么?
・唐欣・
■戴望舒
烦忧
说是寂寞的秋的悒郁,
说是辽远的海的怀念。
假如有人问我烦忧的缘故,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假如有人问我烦忧的缘故:
说是辽远的海的怀念,
说是寂寞的秋的悒郁。
戴望舒的诗多是不拘形式的自由体式,但这首诗似乎是个例外,写得颇为整饬,他写出了初恋,尤其是初恋感(这也并不是一回事情,两者兼备的人才有可能成为诗人),那是一种内向的、害羞的、甚至有点忧郁和忧伤的感觉(好像还不是他翻译的法国人和西班牙人,而是俄罗斯人,最具有这个特点)。(自以为)天大的秘密(其实在某些世故之人看来,未必有多么严重,诗人不见得不了解这一点,但他就是太“痴”了嘛,爱情、还有美,对人意义总大不相同),不敢承认,于是请大自然来替他承担,而秋天和大海也真的承当起了他的沉重情感,这是一首需要缓慢的、沉吟的、若有所思地念出来的诗,它也真像橄榄似的有难忘的、回环往复的滋味。
・唐欣・
■
■闻一多
死水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
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
铁罐上绣出几瓣桃花;
再让油腻织一层罗绮,
霉菌给他蒸出些云霞。
让死水酵成一沟绿酒,
漂满了珍珠似的白沫;
小珠们笑声变成大珠,
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
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
也就夸得上几分鲜明。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
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
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
在新诗潦草的早期,闻一多是个有心的、也有大成就的建设者,这首貌似规整的名作是闻先生的“恶之花”(不止在波德莱尔的意义上,它固然有对可怕现实的愤怒和绝望,但它里面还有恶作剧、幽默感,故意使气、任性、发狠,还有他胜任愉快的画面处理、色彩调配,我们别忘记了他的美术功底!灵感据说来自北平城南的一处臭水沟),大家不知是否意识到,它实际上是外紧内松的,语言很活泼、很放松,当然这又是刻意经营(一如李贺、贾岛之雕琢)的结果了,这种二次悖论总会带来艺术上的不同反响(因为设计本身就堪称惊险和神奇)。・唐欣・
■张枣
镜中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来
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
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
危险的事固然美丽
不如看她骑马归来
面颊温暖
羞惭。低下头,回答着皇帝
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
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
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
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这是当年第三代诗人张枣的诗(此人现在德国,有意思的是,他别的诗我都没有感应),一首莫名其妙的诗,但也就是这种莫名其妙令人惊喜,也令人迷惘。这就是语言的魔力或者说诗歌的魔力。我们不知道它里面有何典故(好像有关皇帝和美人?),但这也并不重要了,这些场景和事情的联系也并无逻辑可言(心思能左右梅花吗?但在诗里它就能!而我们也不觉得这儿有什么不对的),它就是顺着情绪甚或就是顺着词语滑行,看来诗歌是没有道理好讲的(反过来说,好讲理的多属傻瓜),胡说(只要你说得煞有介事、毫无商量,说得美,甚至说得怪,说得足够服人)也照样能博得诗神的眷顾。
・唐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