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之月夜咏]经典咏流传相见欢

　　 临近十五，月亮一点点丰满起来，皎洁的月光下，朱砂坐在狐仙庙的屋顶自斟自酌。 　　 这一日庙里烧香的人极多，临到傍晚，才终于少了下来。狐狸好容易偷得一点闲，便在附近镇上的店里买了只烧鸡，打了几两小酒，准备休息休息。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白，让他想起过去千年之中很多个这样的夜晚，有的团圆美满，还有些，一想起就打心底觉得悲凉。
　　 红发少年抬头望着那银盘似的天体，细长的凤眼微微眯了起来，忽然又像受了惊似的张开来――是的，发了好一会儿呆，朱砂这才想起，手里这烧鸡，再不吃便要凉了。
　　 他刚把烧鸡的腿拧下来，便感觉到附近传来细细的声响，似乎是小溪流淌的汩汩声。
　　 他记得这附近是没有河流的，这声音究竟从哪儿来的呢？
　　 于是他警觉地放下鸡腿，环顾周围，却并未发现有何异样。他再吸吸鼻子，只觉得似乎有些妖气，但这妖气也古怪得很，对于嗅觉灵敏的他而言，竟有着说不出的熟悉和陌生。
　　 朱砂只得闭上眼，努力寻觅那一处妖气之所在。
　　 忽地，他伸出手，一张泛着月夜之色的红色绸缎自袖中迅速飘出，将深藏在杂草堆中的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裹了起来。
　　 “啊，不要哇！”红绸松动之际，里头那只挣扎的小动物也一点点露了出来，“爸爸，你不要这样啊！”
　　 什么？爸爸？
　　 一向比别人淡定的朱砂顿时傻了眼――眼前这小动物，或者说是个还长着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的小狐女，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和他身后的烧鸡。
　　 小狐女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嘴唇，抹了把鼻涕和眼泪，娇滴滴地抱着朱砂的大腿，说道：“爸爸，我要吃鸡腿。”
　　 “嘎――嘎――”
　　 红发少年抬头看天，此时，几只受惊的乌鸦正飞过那又大又圆的月亮。
　　
　　一
　　 “所以，大家在做实验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茗月的草药实验室里，沈云欢正举起一把褐色的小叶子讲解药性，“另外是这一种植物――大家翻到教材的第324页――两种草药在外形上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是特性完全不同，大家必须注意区别。”
　　 “我也分不清楚。”安馨在下面揉着眼睛，对邻座正在埋怨的女生嘀咕道，“没事的，听说有九成的巫师都分不清呢。”
　　 “如果以后资格证考试遇到这个可不得了。”凌海翻着书，一副苦恼的样子。
　　 “沈老师！”忽然，班长蓝星举起手，“外面好像有人找你呀！”
　　 “喔？”沈云欢看了看实验室里挂着的墙钟――恰好时间也到了下课的点，“那先休息一下，我们下节课继续。”
　　 他脱下身上的白色围裙和橡胶手套，向实验室门口走去。那里有两个人，不，准确地说，是两只狐狸在等他。
　　 那个平日里对他而言无忧无虑到简直有些没心没肺的朱砂此刻正扶着头，靠在实验室外面的墙壁上。他的肩头坐着一个有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的小女孩，小女孩睁着清澈的琥珀色眼睛，一边好奇地看着沈云欢，一边不顾形象地啃着鸡腿。
　　 “爸爸！我还想吃鸡腿！”小女孩舔了舔油乎乎的嘴巴，拿着鸡腿的手晃啊晃。
　　 爸爸？！
　　 那个整天在自己家里捣乱的臭狐狸什么时候有了孩子？
　　 已经石化的沈公子瞬间有种时空错乱感。
　　 “哎，你也看到了。”朱砂一脸苦恼地将小狐女抱下来，放在地上，“这不知道谁家的孩子，一见我就叫我爸爸。”
　　 他起身，刚好对上沈公子鄙视的眼神。
　　 沈公子打开折扇，捂住半张脸，凑到狐狸的旁边说道：“男人，最重要的，是，责任感。”
　　 朱砂看了他好一会儿，旋即捧着沈公子白净的脸努力捏了起来，“都说不是我的了！”
　　 一人一狐争论了好半天，终于达成一致：不管这小狐狸是谁的，先把她安顿下来吧。此时二人看向脚下――小狐女呢？
　　 这时的草药实验室热闹极了。
　　 “哎呀，真是好可爱啊。”安馨发现偷偷溜进实验室的小狐女，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大家快来看呀，这里有只小狐狸！”
　　 “啊，我也要抱抱她！”
　　 “换我来换我来！”
　　 一时之间，原本安静的实验室像是开水一般沸腾了起来。小狐女好奇地看着周围的学生们，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煞是可爱。
　　 “好了，上课了。”沈云欢见场面有些失控，连忙将小狐女从蓝星手中抱了过来，“大家快回自己的座位吧。”
　　 “老师，你从哪里找来的小狐狸啊。”安馨插嘴道，“我也想养一只呐。”
　　 沸腾的教室出现了一瞬间暂停般的安静，就在这安静即将结尾之时，沈云欢手里的小狐女忽然用毛茸茸的小手拍了拍沈公子的脸颊，用一种极其天真和甜美的声音叫道：“爸爸――”
　　 比起刚才听到朱砂有孩子的石化程度，现在，我们已经可以将沈公子直接放进石雕馆了。
　　 “嘘――”在大家开始喧嚣之前，蓝星先一步做出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我们要尊重老师的个人爱好。”
　　 尽管如此，实验室还是炸开了锅。
　　 回到家，沈云欢已经完全忘记这节课是如何上完的了，他只记得，最后自己离开实验室的时候，几个女生的窃窃私语。
　　 “没想到沈老师是这种人啊――”
　　 ……
　　 “唉――”
　　 “唉――”
　　 魔法工房里，一人一狐面对面坐着，忽然同时叹出一口气。
　　 “主人！朱砂哥哥！”锦绣见两人回来了，一边从橱柜里拿出茶壶和开水瓶，一边高兴地招呼道，“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家啦！”
　　 “爸爸。”小狐女拉了拉沈云欢白衫的袖摆，“这是谁呀？”
　　 刚要将开水倒进壶里的锦绣把水全倒在了地板上。
　　 此时的朱砂却发觉这小狐女有些不对劲，他轻轻将她抱起来，仔细端详着她的尾巴。
　　 “这孩子不是狐。”他说，“是狸。”
　　 怪不得他觉得这孩子的气味莫名熟悉，但熟悉之外又有些奇怪――毕竟狐与狸虽属亲族，总归不是一类。
　　 他对着那条蓬松的红色小尾巴轻轻吹了口气，只见尾巴竟一点点变成了深褐色，而原本身段窈窕的小女孩竟忽地胖了起来，不过短短的时间，便成了个小胖妞。
　　 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双忽闪忽闪的琥珀色大眼睛，虽然眼睛本身没有变化，但眼周却多了一圈浓浓的黑眼圈。
　　 “哎呀哎呀！”小狸女好像也发现了自己的变化，胖乎乎的手指捏了捏自己肉肉的脸颊，“怎么会，怎么又胖回来啦――”
　　二
　　 不管有没有进化成具有特殊能力的妖兽，对于巫师而言，狸猫们总是让人头疼的家伙。
　　 这些圆滚滚胖乎乎的家伙最大的爱好是以吃为目的的恶作剧，比如抱走窗台上晾着的肉干，藏起实验室里的葡萄藤以便把成熟的葡萄一颗颗偷吃干净，并把巫师们珍贵的扫帚啃得面目全非。
　　 当然，它们做的事情也可能仅仅出于自己的兴趣爱好而非一定要拿走什么东西，就像有些狸猫喜欢变成一个巨大的木桶待在魔法工房，而目的只是为了偷窥巫师们做实验。
　　 几年前，沈云欢的一个巫师朋友在挖鼻孔的时候就发现家里的木桶对着他嘻嘻直笑。当然这还不算糟糕的，令更多人感到头疼的是狸猫妖兽的变身能力――与巫师们的易容术不同，它们可以随意变化自己的外形甚至转换身高和胖瘦，因此在许多情况下也就显得格外棘手。
　　 “爸爸！我比较喜欢刚才那个样子啊！”小狸女生气地嘟着嘴，拉了拉朱砂的衣摆，“现在又变回来了，你要赔我呀！”
　　 “喂，小朋友。”锦绣把茶水放好，疑惑地走过来，摸着小狸女的头，“你的爸爸到底是谁啊？”
　　 “爸爸！”小狸女很快指向沈云欢，锦绣的脸一黑，然而她的手很快又指向了朱砂，“这个也是爸爸！”
　　 “还有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被她指中的青色公蜥蜴，雄螳螂怪，以及火属性的公鼠原本端坐在墙角看热闹，受她一指，都吓得落荒而逃。
　　 就在大家脑门上都开始冒汗的时候，小狸女终于自觉地提出了困惑：“公的不都是爸爸吗？”
　　 “铃铃铃――”在门口晒太阳的雷纹鹦鹉拉响了一个吊在门口装饰有古铜色小翅膀的铃铛，“主人！主人！有加急的任务邮件！”
　　 因为在学校任职，加上前段时间的事情实在是又多又杂，沈云欢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打开邮箱了。
　　 每一天清晨，迎着晨曦的微光，在各个结界内穿梭的邮差将邮件放入沈云欢的邮筒便离开了。在他离开之后不久，沈公子和魔法工房里的妖兽们才陆陆续续醒来，等到做好早餐，他便骑上扫帚，“嗖”地一下飞出工房，有时锦绣还会跟在他后面大喊：“主人！你的早餐！”
　　 或许是许久没有收到沈公子的回复，发出任务的对方又发了一封加急邮件过来――除了会一直“嘀嘀嘀”地发出闹钟一样的声音，加急邮件看上去和一般邮件并没有太大区别。
　　 沈公子打开信封的口子，“嘀嘀”的声音终于戛然而止。
　　 “沈云欢先生，您好。”信中写道，“我的女儿不见了。我曾找过几位刚从业的女巫帮忙寻找，但没能找到。在下久仰天才巫师的大名，希望此次您能帮我找到她，报酬从优。”
　　 署名是“来自狸猫族的木先生”。
　　 “……”沈云欢以折扇抵着额头，做沉思状，“朱砂，你说世上的事怎会有这么巧？”
　　 狐狸当然懂得他的意思――木先生既然要请他帮忙寻找小狸女，但这小姑娘竟阴差阳错地到了他的魔法工房，几率未免也太低了些吧？
　　 “何必苦恼呢。”从昨晚就开始头疼不已的朱砂此时已经恢复了过去的乐天，他任手中抱着的小胖狸将他细长的眼角高高地向上拉，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去狸猫的结界看看呗。”
　　 “也好。”沈云欢展开扇子摇了摇，“不过据我所知，这一带的狸猫似乎没有结界。”
　　 “喔？”
　　 空间狭小的城中村，密密麻麻的建筑中间晾着一排排花短裤和几条有些发霉的棉被。几个居委会大妈各自端了板凳坐在阳光充裕的楼门口，边聊天边嗑瓜子。附近一栋大楼正在施工，滚滚的烟尘随着风钻进建筑之间的空隙，令人有些不快。
　　 “主人，会不会搞错了吧？”锦绣拉着小狸女的手，有些疑惑地四处张望，“这里应该住了很多人类啊，妖兽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沈云欢看着四周黑压压的楼房，没有回答。
　　 为了减少灰尘带来的困扰，狐狸索性把满头红发扎了起来。
　　 “嘿！就是那个小子！”一个脑门上缠着绷带的不良少年带着一大帮同龄人，指着朱砂叫道，“就是他！阿花为了他要和我分手！”
　　 十几秒之间，那帮手持棍棒和板砖的少年就将这一行人围了起来。
　　 “认错人了吧。”朱砂摊开手，做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我可不知道你说的阿花是谁。”
　　 “别装蒜了！虽然你昨天把我打得看不清东西，但你这头红毛我可是认识的啊！”少年两条眉毛一竖，迸出一股有点滑稽的杀气，“那个女的，还有那个小鬼，走开！我们不打女人和小孩！”
　　 他的架势没唬住这几个人，倒是把居委会大妈们吓坏了，她们纷纷端起板凳，回到自家的单元里。
　　 “呵，倒挺讲原则。”沈云欢一身的白衣在这滚滚的烟尘里显得十分刺目，他轻轻地摇着折扇，示意锦绣带着小狸女退到恶徒圈外，“如果就是他干的，你们要怎么样呢？”
　　 平日里，虽是对附近这群乳臭未干的坏小孩有所耳闻，沈公子却也无暇顾及，但今日既然碰上了，那也不妨治一治他们。
　　 “你，你……”绷带男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茬，他瞪着沈云欢，对着已围成的人一挥手，“兄弟们，上！”
　　 犹豫中的少年们得了命令，于是乎一拥而上！
　　 “小林！”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几个人回身一看，一个穿着校服的娃娃头女生正怯生生然而大声地对他们喊着：“别打了好不好！”
　　 “阿花！”绷带男一见她，手里刚捡起的板砖也滑落下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学校上课吗？……”
　　 “我想告诉你，你打错人了。”阿花低低地垂着眼睛，“还有，我没有要和你分手。”
　　 “但是你那天那样说了！”小林忽然又激动起来，高高地扬起一只手，“我这么爱你，为什么你总是折磨我！”
　　 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小林那只手犹豫了一下，竟然打在阿花脸上。
　　 在打了对方一个耳光之后，他用力踢了一脚板砖，饱含着泪水走了，走之前，他对着阿花大叫道：“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他的朋友们面面相觑，在确认此次事件的男主角不会回来之后，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器，作鸟兽散。
　　 沈云欢心想，对于这样一个爱激动的少年，失恋应该是常有的事吧。
　　 “小姑娘，你没事吗？”朱砂见阿花挨了一巴掌，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着实有些奇怪。
　　 “爸爸！”一直没做声的小狸女欢天喜地地松开锦绣的手，奔向阿花，“阿木爸爸！”
　　 “噌”地一下，阿花的脑袋上长出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校服裙后面也多了一条尾巴，她的声音甚至变成了一位老年男性的声音：“哎呀，小茉莉，你又跑出去玩啦？找不见你，大家都急坏了。”
　　 “这……”锦绣扶着双颊，感到万分不可思议――因为就在木先生说话的时候，他的样子又迅速从狸猫少女变成了一个黑眼圈浓重的胖老头，就连那一身校服，也化作一套灰不灰白不白的便装。
　　 “真抱歉，各位一来就遇到这样的事。”木先生摸了一把脸上那个巴掌印――看来这个是没办法消除的，“沈公子，您终于来了。”
　　三
　　 在城中村里，可活动的空间虽小，但沿着小巷多转转，总能柳暗花明。
　　 不过向前走了几十步，一个右转弯，沈云欢眼前的荒凉景象便换成了热闹的小食街。
　　 “木先生！”一个踩着滑板的男孩一见木先生，先是吐了吐舌头，招呼一声后便滑进了小食街的深处，“我去念书啦！”
　　 “木先生好！”一行人到了一家小笼包店门口，服务员热情地招呼道，“各位客人请上座！”
　　 “这么说，我们已经到了。”进店前，朱砂不忘看看四周环境――与此前想象的封闭式社区不同，这里的狸猫尽管都聚集在一起，生意却是对外围的人类社区开放的。他甚至看见几个年长的人类与年轻的狸猫服务生正攀谈着，场面十分融洽。
　　 “说来惭愧，我族没什么本事养活自己，也只能在这便宜地段开开小馆子。”木先生把抱在手里的小茉莉放在地上，将服务员端上来的包子一笼笼分到几位面前，“开饭馆是因为大伙自己嘴馋，好歹能填饱肚子。”
　　 “哇――吃的――”小茉莉开心地拍拍手，欢快地吃了起来。
　　 “对了，木先生。”锦绣插嘴道，“你在信里面提到的女儿就是小茉莉吧？”
　　 “对的。”木先生被黑眼圈包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孩童般的狡黠，“她是我唯一的女儿了。”
　　 “喔――”朱砂夹起一个蟹黄包子，点了点头，“那么你是有事要找沈公子，但又找不来他，所以就发了加急邮件，又让小茉莉去找我，好让我们带着她来领赏？”
　　 “聪明人。”木先生笑了笑，“作为族长的孩子，她也是所有狸猫的孩子，在我们这儿总是见谁谁是爸爸妈妈，至于你们，不知是不是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呢。”
　　 “究竟是什么事，但说无妨。”有受骗之感的沈云欢垂目咬了一口包子，里头的翡翠虾仁露了出来。
　　 “那我便说了。”木先生沉思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我想请沈先生帮我们寻找一种草药。”
　　 狸猫一族的变身能力并非与生俱来，而是随着修行的加深而不断提高，狸猫们对于身材、面容甚至服饰的控制力才会不断地变化。
　　 在修行过程中它们需要食用一种在月光下生长的植物，以保证对修行的领悟――在过去的日子里它们也是靠这附近的植物成长起来的，只不过过去人烟稀少的市郊随着城市建设，慢慢变成了人口密集的居民区，而这种植物，也在日益严重的污染中逐渐消失。
　　 木先生从怀里掏出一个黑漆的小木盒子，小心地打开――里面是一株完整的植物标本，碧绿的卵形叶片，鹅黄的花朵如同星星一般缀在叶面上，植株底部的根须有条理地在平面内展开，呈现出伞形的脉络。
　　 “有一个地方有这种草。”沈云欢想了想，说道，“或许我可以去找找看。”
　　 “主人――”锦绣凑到他旁边提醒道，“你下午还有课。”
　　 一行人便起身向木先生告辞了。
　　 沈云欢并未与锦绣一同回魔法工房，而是径直去了学校。
　　 图书馆内，一本本厚重的书趴在一列列书架上，书脊上贴着书号与标题，书架也按橡木色、古铜色，银色和黄金色分区域摆好。沈公子经过橡木色的书架，古铜色的书架和银色的书、最后在黄金色书架的前面停了下来。
　　 他取下一本书，书的封面上画着一个一脸不耐烦的金色月亮图案，月亮长着与人一样的五官，只是左眼上有一处黑色的凹槽。
　　 他刚要打开书，那个月亮的五官忽然活动起来，它打了一个哈欠，睁开眼，瞟了一眼面前的沈公子，皱着眉头咕哝道：“学生禁止使用黄金书库。”
　　 沈公子从腰间的束袋中拿出一枚金色的小眼睛，放进它左眼的凹槽。月亮撅了撅嘴，不情愿地将封面打开，“快点看！”
　　 黄金书库里的书主题与前三个书库并无多大不同，但内容上却要更加详细。这些书被限制阅读的原因当然不止这些――其中有些书里记载了黑魔法的使用方式，另一些可以查到很多少儿不宜的内容。
　　 至于沈公子拿到的这一本，则要归在第三类了。
　　 他打开书的一刹那，便站在了另一个空间之内。这空间狭小又阴暗，只在空气中浮现出长长的一篇金色文字――是这本书的目录。
　　 沈公子手持折扇点向目录中的“本草篇”，空间便又旋转着变为一片绿茵茵的草地。沿着目录的分类，他不断细化着目标植物的属性，直到一片皎洁的月光向他照来，他才得以从一片沙地植物靠近水洼的边缘，找到一簇簇鹅黄的花朵。
　　 “有没有人不曾失去过什么，有没有人无法从一种失去中自拔，有没有人拥有过一切，却不知危险即将来临。”沈公子默念着这植物幻象之上显现出的微小诗文与注释，“月夕花朝，月神庇护下的植物。”
　　 ……
　　 “朱砂哥哥。”
　　 “嗯？”躺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薯片的狐狸微微抬起头。擦着地板的锦绣忧心忡忡地问道：“你觉得，和人类住在一起安全吗？”
　　 “有什么不好。”朱砂刚放进嘴里的薯片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们和我们一样，受了委屈会难过，遇到好事就开心，他们也有好人坏人，就像巫师里有好巫师和坏巫师一样。”
　　 “朱砂哥哥。”
　　 “嗯？”
　　 “你不为主人担心吗？”锦绣说，“虽然大家都叫他天才，可是跟那些坏人比起来，他实在是太善良了，你说，他会不会被那些人欺负？”
　　 “这就是我为什么常来这里的原因。”朱砂又吃了几口薯片，补充道，“但是，薯片和电视也都很重要。”
　　四
　　 入夜，阴沉的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沥沥地染湿了城市长满黑影的地面。
　　 沈云欢撑着一把老旧的直柄黑伞在逼仄的长巷里前行，在弥漫的水汽之间，他白色的衣衫于行走中竟不曾沾湿。
　　 那条熙熙攘攘的小食街已失去了白日的喧嚣，许多店铺都已关门，只有几家客人还未走完的仍亮着灯。
　　 沈公子走进一家日本料理店，狸猫厨师正在做手卷寿司，狸猫服务员热情地取过他的伞，放在门口的雨伞架上。
　　 沈云欢要了鱼子寿司和玄米茶，服务员很快端了上来，附上一份酱油和一份芥末。
　　 他似乎在等待什么，听着店里的音乐，并不着急的模样。
　　 店里悠扬的乐声来自一只狸猫乐师抱着的古琴，和她精湛的琴艺相比，她变身的能力还不够强大，甚至能在眼周看到明显的黑眼圈。
　　 就在沈云欢闭目聆听之时，他察觉到这琴音渐渐地现出一些惊慌的情绪。他转头，看到一个青年男子正走进这家寿司店。
　　 这人穿着灰色骷髅印花的衬衫和牛仔裤，相貌虽端正，但脸上却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他才坐下来，就一脚踢飞了旁边的一把圆凳，“让你们交的钱呢！在哪儿！”
　　 “先生，老板出去了，能不能……”狸猫服务生端着一杯茶水，还没放在那人面前，便被他打飞了，“别开玩笑了！我知道他在，让他出来，不然就砸了你们这店！”
　　 服务生本来年纪小，见识也不多，给他一吓，呜呜地哭了出来。
　　 别说是他，一屋子狸猫都吓得纷纷缩到一起，显出可怜巴巴的样子。
　　 那人气焰更嚣张了，他举起几个茶壶，刚要往地上砸，却觉得手怎么也使不上劲儿。回头一看，沈云欢正用扇子抵着他向前倾的手腕。
　　 “闹够了就回去吧。”沈公子清秀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别坏了人家生意。”
　　 那人一见这书生模样的人竟然能拦住他，又急又气，手上力气使了半天也没能扛过对方，反倒是把茶壶一松，砰地一下掉在自己脑门上，砸了个粉碎。
　　 “等着瞧！你们死定了！”这家伙带着满脸的血走出了寿司店，末了还抛出这么一句话。
　　 沈云欢刚付好账，将双手背在身后的木先生便出现在了门口。
　　 “沈公子，你给我们惹了大麻烦。”他的语气十分沉重，“这人是附近黑社会的小头目，你让他们吃了苦头，他们一定会找人来报复的。”
　　 “所以，你才要报复他们，对吗？”沈云欢说，“我的草药知识虽不多，但也足够让我知道月夕花朝的作用。”
　　 不久前的课上，沈云欢才教学生分辨了月朝花夕和那月夕花朝的区别，前者确是狸猫一族所需的修行草药，后者却有奇特的药性。这两种植物经常生长在一起，后者则会在大量生长的前者之中少量存活，所以发现其中一种便意味着找到了另一种。
　　 若木先生此前拿出的标本是月朝花夕，他还不会生疑，但木先生偏偏将月夕花朝拿给他看。
　　 “您竟然能分辨出这两种植物，在下可是听闻没几个巫师能真正分清的。”木先生脸色一阵阴郁，旋即恢复了平静，“那么，您不打算帮我们了吗。”
　　 他回身看向这一街的狸猫们――夜已深，它们纷纷化回原形，聚在料理店的门口。
　　 这么多年它们一直和人类生活在一起，虽有安身之所，却也经常受人欺负。那些集结成社的不良势力常来收租，动辄就将店里辛苦置办的物件砸个粉碎。
　　 幼小的狸猫也时常活在危险之中――在它们获得化身能力之前，有长达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原形期，如果在这一段时期它们贪玩上街玩耍，遇到的危险是不可想象的。
　　 除了小茉莉，木先生的孩子都早夭了，在出门时，它们常被人类捉走或被恶作剧的孩子们困在了铁笼当中。
　　 木先生曾率族人努力寻找小狸猫们的下落，最后却只能在一家家野味馆后面的垃圾桶里找到它们生命的残余物。
　　 后来他想，或许对付残忍的方法，应该就是更加残忍吧。
　　 这也是他要找到月夕花朝的原因。
　　 满月的晚上，他会举办一个大型的美食节，向来到这里的人们免费提供上千种各地美食，而这些珍馐美馔之中，都会掺有月夕花朝。
　　 和所有狸猫族人一样，木先生天生便存有恶作剧的念头，所以一开始他便不打算夺取食客们的生命，也不会使用那些随处可见的致命毒药。只不过，吃下这些食物的人，都会变成一只只真正的狸猫。
　　 这是他所希望的，等到十五之夜的十二点，月夕花朝的毒性发作之时，他会和族人们一起，用早已准备好的大铁笼子将人变成的狸猫们装进铁笼子，卖给那几家野味馆的厨师。
　　 他不想别人破坏他的计划，就算是个巫师也一样。
　　 “可惜啊可惜，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来呢。”木先生对沈公子说，“真不好意思，我存了许久的一点月夕花朝，就在刚才的料理里面。”
　　 沈公子回头看向料理店墙上的钟，时间刚好指向十二点。
　　 他的脸上忽然长出了狸猫的胡须和黑眼圈，接着，在刚放晴的天空下，月光之中的沈公子变成了一只皮毛光滑的狸猫。
　　 “真抱歉，沈公子。”木先生一把将这只狸猫塞进笼子，不住地对着里面点头，“等事情结束，你再出来吧。”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把你也送去野味馆的话，麻烦会更少一些，对吧？”
　　 笼子里的狸猫瑟瑟发抖。
　　五
　　 “主人……主人……”锦绣守在闹钟前看着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走针不停地向一个地方前进，有股要把指针往回扳的冲动，“已经一点了，主人是不是出事了？”
　　 电视机前看电视的朱砂睡着了，正均匀地呼吸着，似乎没有听见锦绣焦急的问话。
　　 “我要去找主人！”又坐了一会儿，金鱼姑娘终于坐不住了。她匆匆披上一件水红色的外衣，推开门，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沙发上的朱砂翻了个身，似乎睡得并不踏实。
　　 此时已过了午夜，除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街上所有的铺面都关门了。锦绣到了小食街――这里的店也全都大门紧闭，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几只还未化成人形的小狸猫站在屋顶上晒着月光，四处东张西望。
　　 一时之间，锦绣竟不知该往哪里去。
　　 “妈妈？”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她低头一看，是那只胖乎乎的狸女小茉莉。
　　 她拿着几串羊肉串，黑眼圈包围中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随后向下弯成两个美好的弧度。
　　 “小茉莉……”锦绣把她拉到两间店之间的角落，比出一个扇扇子的动作，“你有没有看到爸爸――那个白衣服，拿扇子的爸爸？”
　　 “爸爸……”小茉莉努力地想着，随后指向那家日本料理店，“爸爸！”
　　 此刻，木先生正站在料理店的门口。
　　 他抬手把小茉莉招呼过来，笑眯眯地对锦绣说：“锦绣小姐，这么晚了，请问您是为何事而来？”
　　 “你没有见到我家主人吗？”锦绣狐疑地看着他，“他今天从这里离开后就去了学校，晚上一直没有回来。”
　　 “是吗？”木先生笑道，“他在前半夜来过一趟，不过很快就回去了。”
　　 “男人彻夜不归，这不是很正常嘛，何况你家主人如此风流倜傥。”见对方仍没有离去的意思，他递给她一张传单，便拉着小茉莉转身离开了，“明天是一年一度的食街年庆，有空不妨来坐坐。”
　　 “这不可能，主人不会的。”锦绣揉着因为困倦而有些酸胀的眼睛，模糊间看到传单上写着几个醒目的字：狸之食街年度庆典。
　　 回到魔法工房，沙发上的朱砂不见了――或许已吃饱睡饱，回了狐仙庙。
　　 担惊受怕的锦绣此时也觉得困极了，她昏昏沉沉地摸索到沈云欢的卧室，倒头睡了下去。
　　 “啊，主人的香味……”幸福感略有提升的锦绣抱着主人的枕头睡着了，“呜呜呜……主人你在哪里……”
　　 窗外的月光一点点暗下去，太阳从地平线以下爬上来，清晨的阳光照进了沈云欢的房间，照在锦绣的脸上。
　　 “主人，我要吃甜甜圈！”
　　 “牛奶泡芙啊主人！”
　　 锦绣推开门，看着一屋子唧唧喳喳的妖兽们，用无比沉重的语气说道：“主人……可能回不来了啊……”
　　 一下子，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听说了小食街的免费活动，周围许多人早早地来到这附近张望。
　　 “晚上七点才开始呢。”以小林为首的那帮不良少年吹着口哨转身了，“真没劲，晚上再来吧。”
　　 “抱歉，请各位谅解。”木先生穿着干净的黑色和服，对他们鞠了个躬。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此前他便担心能否在这一天之前取到足够量的月夕花朝。好在除了沈云欢之外，他还找了别的巫师来做这项任务，他们没能看明白木先生的真正用意，但很快便发现了大量的月朝花夕的所在地。
　　 若是没有请沈云欢便更好了。
　　 尽管知道他正被那只特制的铁笼禁锢着，但木先生还是有些担心。
　　 他回头向日本料理店看去，在那只挂在柜台后面的铁笼中，沈公子正无可奈何地睡着。
　　 太阳很快便落了下去，狸猫食街挂起了一只只大红灯笼，一家家店铺将准备好的美食原料放进流动食摊的摊位上，有的摊位已经开始营业，不少慕名而来的食客一天都没吃饭，此时扎在人流中间，一脸的饥饿难耐。
　　 一个眼睛细长的红发美少年也随着这涌动的人流缓慢前进。
　　 在前面的大叔和后面大妈的夹击下，快被挤成鱼干的他看见了一串串金黄色的咖喱鱼蛋，一碗碗冒着热气的肚肺汤，一块块在铁板上吱吱作响的红色牛排，涂满糖浆的煮玉米，还有穿在钢签上流着油的大只粉红鱿鱼。
　　 在极度的拥挤中，他终于在其中一个摊子前拿到了一只香草味的冰激凌。
　　 他低头闻了闻，却又没咬下去，松软的冰激凌很快就融化了，黏稠的白色汁液从他白皙的手指之间流下，滴在地上。
　　 “这草药的味道……”狐狸细长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唔，难道是老板弄错了吗？”
　　 食街的另一头，几只狸猫小伙正准备燃放烟花，他们的不远处，锦绣坐在路边的石凳上，听着人们的欢声笑语，没有丝毫食欲的她却连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主人，你快出现吧，我们都要急死了！”
　　 天空中绽放出一阵烟花。
　　 看着这盛开在夜空中的花朵，木先生嘴角露出一丝笑――为了庆祝十二点的来临，他让人去南方购置了这些焰火，等时间一到，他就可以欣赏满街人类变成的狸猫了。
　　 他记得自己的孩子们出生时的样子，它们有浅浅的黑眼圈和新生的幼细绒毛，后来它们学会叫他爸爸，用天真的语调问他许多幼稚的问题，后来它们在人类那里消失，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这件事结束后，他会带着族人一起去往一处新造的结界，从此远离这些令神蒙羞的生灵。
　　 木先生闭上眼，十二点的钟声开始响起。
　　六
　　 在小食街里走动的人们忽然都停住了脚步，他们觉得胃部似乎有东西在跳舞，而原本平和的体温，竟开始发烫，不少人感到了天旋地转般的头晕目眩，他们抱着电线杆和街旁的垃圾箱，有的抱住了自己旁边的朋友，结果双双倒地。
　　 “阿花！”不良少年小林此刻满脸通红地倒在地上，看上去十分痛苦，“我不能没有你！”
　　 收保护费的青年嬉皮笑脸地凑到日本料理店的前面，对弹古琴的狸猫姑娘抛媚眼，“小妹，我每次可都是为你来的，你可别讨厌我啊。”
　　 什么也没吃的红发美少年站在一个接一个倒下来的人群中耸了耸肩，径直走向另一头抽抽搭搭的锦绣，“我今天一直在找你呢，你在这做什么？”
　　 “主人不见了……”
　　 朱砂抽着鼻子，说：“我看，他就在这儿吧。”
　　 与此同时，木先生用力摇晃着那个收保护费青年的肩膀，“不对，不会是这样的！你们为什么还没有变成狸猫！为什么！”
　　 “因为我把月夕花朝换成了月朝花夕。”沈公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但说话的却是小茉莉。
　　 狸猫之所以在修行时需要月朝花夕的帮助，是因为这种植物中含有高浓度的酒精，服下去后会产生幻觉，虽容易使它们昏昏欲睡，但也能帮它们领悟幻术变形的奥义。
　　 “你欺骗了我的女儿！”木先生回头看看那个笼子里的狸猫，它正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他回想起来，从那天晚上开始，小茉莉就变得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一定是从那时起，两人便已经掉包了。
　　 他想得没错――在赶走黑社会到付账的这段时间内，他与藏在盥洗室内已变成他模样的小茉莉互换了身份，她执着一把折扇走出盥洗室，而沈云欢则借助化身咒文和一些调整身高的药剂，变成她的模样。
　　 “月亮请保佑我们的族人。”木先生对着月亮合手，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沈公子，看来我们不能成为朋友了。”
　　 沈云欢苦笑――你都要把我卖到野味馆去了，还说什么朋友？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异象――天上那又圆又大的月亮瞬间膨胀起来，短时间内竟覆盖了整个天空。刚才熙熙攘攘的人群也都不见了，沈云欢沿着食街不停地走，周围的景色反反复复，他不知走了多久，都没有看到一个人。
　　 沈公子叹了口气，低下头，开始结阵，一阵咒语过后，咒阵急速收缩，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食街的巷子间却传来许多人的笑声，那都是他熟悉的人，有曾经在资格证考试中合作过的朋友，有在人界读书时的同窗，有模模糊糊的，似乎是父亲和母亲的影子。
　　 他们用那样热切的目光看着他，叫着他的名字。
　　 那一刻沈公子的心中有些惆怅，仿佛走过去便能再接近他们，但他内心的清醒又明明告诉他，这不可能是事实。
　　 一道道黑色的影子从四面八方投在他的身上，他挥了挥白色衣袖，念出一串在心中记得烂熟的咒文，渐渐地，大月亮恢复了本来的面貌，木先生重新站在他眼前。
　　 “很好。”木先生嘴上说着肯定的话，却在不住地摇头。
　　 沈公子也很快便发现这梦境还未结束――四周的黑色影子与大月亮虽然退去，但那些熟悉的声音却还在。
　　 多重幻境。
　　 他想到这个词，心里咯噔了一下，略有些紧张。
　　 对方是受神宠爱的幻术使用者，能够创造出层层叠叠的幻境，而他却会像一只走进巨大迷宫的小白鼠，找不到最终的出口。
　　 只见那些黑影再次聚集起来，向他扑来！
　　 “退下！”沈公子怒叱一声，一挥折扇，黑影竟也怯了一怯，但很快又烦躁不安地在他附近徘徊。
　　 此时他意识到这看似无害却令他无法脱身的黑影并非木先生一人所为，而是由无数狸猫聚集在一起化成的。
　　 它们有各自的意识，受族长驱使共同构建出一个天地，但个体总有差别，沈云欢观察了一会儿，终于发现几个有些懈怠的影子。他知道它们，方才在食街上就看到过它们，这是几只不愿意与人类为敌的狸猫。
　　 沈云欢略一思索，穿过黑影由于畏惧而避让出的小径，径直走入其中一个影子之中。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身旁的天地又换了一个，那个在料理店弹古琴的狸猫姑娘站在不远处，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我没有要害你。”她说，“你进来做什么？”
　　 “送我出去。”沈公子平心静气地说道，“我不会伤害你们。”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渐渐地，沈公子四周灰暗的景色亮了起来。
　　 “这是作为上次的报答，”她说，“还请你遵守诺言。”
　　 “是谁！是谁出卖了我！”眼见刚才陷入多重幻境的沈公子重新睁开眼，木先生禁不住大吼起来。
　　 “木爸爸。”早就从笼子出来，并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的小茉莉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过来，“欢爸爸没有骗我，是我要帮他的。”
　　 和那些死去的狸猫不同，她更早学会了化身的本领，因而在看到许多的恶之外，也能接受到许多来自人类的善意。
　　 她记得迷路时有许多人拉着她向狸猫街的方向走；有的人看她嘴馋，会分她一块巧克力；还有人会在雨天，与她共享一把雨伞。
　　 她想他们不应该死去，就像它们一样。
　　 木先生怔了怔，苦笑道：“你懂什么……”
　　 醒过来的沈云欢转脸，挥挥扇子，示意不远处的朱砂和锦绣过来，“我明天还要上课，狸猫街附近黑社会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你……”木先生没想到对方还会反过来帮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别误会。”正欲离开的沈云欢严肃地说道，“要收钱，很贵的。”
　　 吃醉的人群此时还未醒来，一个个正打着香甜的呼噜。
　　 “主人……你都不告诉我们……大家都要伤心死了……”回去的路上，锦绣把这一晚憋着的眼泪和鼻涕都抹到了沈公子的衣袖上，“主人……你不在，我们的厨房又爆炸了……”
　　 “……”
　　 果然，回到家的沈云欢推开门，发现以厨房为圆心，半径十米之外的地方都蒙上了一层因为爆炸而带来的黑灰。
　　 “哎呀，主人回来啦啦啦啦――”门口的雷纹鹦鹉本在睡觉，被这开门声一惊，大声嚷嚷起来。
　　 一只只，一条条，一群群或大或小的妖兽同时涌动着泪花奔向门口的沈公子。
　　 “咳咳，别哭了……”一瞬间被压倒在地的沈云欢苦笑道，“好了好了，下次我会提前告诉你们
　　七
　　 翌日傍晚。
　　 “昨日狸猫食街的周年庆大受市民们的欢迎，许多市民由于饮酒过量导致在街头宿醉不归……”电视里的新闻播报员继续说道，“在此建议广大市民朋友出行时注意饮酒应适量，以免给他人造成困扰……”
　　 “朱砂哥哥，我们这样做真的会有用吗？”变成狸猫的锦绣趴在草地上，摇着毛茸茸的尾巴问道，“他们会不会看不见我们？”
　　 “嘘――”狸猫朱砂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那帮少年，说道，“快了。”
　　 朱砂说话时，一只足球飞过来，砰地一下，砸在锦绣的尾巴上。
　　 “啊呀！”金鱼姑娘忍不住跳了起来，向前一蹿，刚好撞上过来找球的小林。
　　 “哎，这里有狸猫啊！”小林高兴极了，一脚踩在锦绣的尾巴上，“你们快过来玩玩它！”
　　 锦绣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喔，有点过分了啊。”朱砂摇摇头，吹出一口红色雾气。
　　 小林的同伴闻声迅速赶了过来，然而还没走近，他们便止了步，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在朱砂制造出的幻境中，他们的朋友――刚刚失恋的小林――被一大群小狸猫吃得只剩下了一堆骨头，它们撕扯着他的衣服，黑眼圈下的小尖嘴里发出恐怖的笑声。
　　 “啊――”合唱般的尖叫声响彻云霄，除了小林，其余人瞬间就跑得不见了人影。
　　 “怎么了这是？”小林纳闷地看向自己脚下。
　　 一条手腕粗的蟒蛇正霸气十足地扭动着，对他的鼻尖吐出一丝红舌。
　　 “啊――”虽然效果不如合唱，但小林完全可以获一个个人奖。
　　 另一头，城中村黑社会的聚集地，各部门头目忧心忡忡地聚集在一起。
　　 “我昨天梦见狸猫食街的人变成了僵尸。”其中一个说，“他们把我们全吃掉了，这感觉特别真实，就像是一口一口把我吃掉的一样。”
　　 “……”上次在料理店被自己手里的茶壶砸到脑袋的小头目想起昨晚梦到的情景――他暗恋的狸猫乐师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了，因为那个男人帮她把来收保护费的小混混都打成了猪头三――当然也包括不得已而为之的他。
　　 他伤心极了，因为他实在太喜欢她了，他从邻居那里借来了绳子准备上吊，忽然一个有点像狸猫食街包子铺老板木先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别收保护费了，也别上吊了，快去找份工作吧，快去赢回她的心。”
　　 现在想起来，这梦还真是诡异得很啊。
　　 “今天我们就不去了吧。”另一个小头目小声道，“你看我们一下子遇到这么多可怕的事情，我真的很担心……”
　　 “担心就别去了！”留着标准坏人式络腮胡子的老大终于吼道，“你们能不能有点出息！”
　　 这群牢骚不断的大男人终于安静了。
　　 “啊咳咳。”刚才几乎要破音的老大打了个哆嗦，“不过我看你们状态不好，为你们着想，今天就不去了吧。”
　　 他们不知道，在未来的时间里，为了保证威慑效果的恒久和稳定，还有一大堆各种各样的噩梦在等着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