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深情不被辜负,愿时光【这样辜负了时光】

　　把演讲稿写完后，我用力甩了甩酸痛不已的手臂。老师在黑板上板书这节课的知识点，密密麻麻的字看久了像下雨搬家的蚂蚁，整齐地排成一队在眼前晃动。我转动脖子环视整个教室一眼，几乎全班同学都睡去了――此时是下午两点，阳光充足温暖。的确是适合睡午觉的天气。新发的复习资料上写着“高三政治知识要点”，哪里有半点高三的样子？我再一抬头，看着老师的脸堙没在水波似的阳光中，模糊一片。我不知道此刻他的脸上是否写满失望。
　　冬天早就来了。
　　
　　手中的彩色糖纸发出细微的声响，“撕拉撕拉――”，声音不大，但在安静上课的教室里，还是很明显。因为太无聊，我已经折了一个上午的纸鹤。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师已经站在我旁边，他身体半弓着向前倾，想看看我在干什么。我把手心摊开，是一张彩色的糖纸。他叹一口气：“好玩么?上课做这些好玩么？你高三了上课做这些好玩么？”我没有觉得羞愧，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自觉，我把头仰起来看见黑板上老师写了一半的板书，逗号后面迟迟没有写下一句。老师绕着教室走了一圈，又回到讲台上，把粉笔放下，开始说一些话。
　　无非又是什么“不能这样下去”“你们已经高三了”之类的话。我从桌柜里摸出一本小说，翻开，耳朵自动过滤了那些不想听的内容。
　　 “你们这是对未来不负责――”声音大了些。
　　书上的内容是黑色校园，略过几行，写到女主角亲眼看见商场失意的男人跳楼，她随着众人一齐喊了“跳跳跳”，本已被民警劝得回心转意的男人最终还是绝望地跳了下去。突然间看不下去了，我又合上书。眼前空白的试卷，黑板上写了一半的板书，昏昏欲睡的同学，隐约传来的手机按键的声音……老师仍在努力说些什么，底下无动于衷。
　　 “你们这样我很痛心――”
　　我知道。
　　 “不要再浑浑噩噩下去了。”
　　我知道。
　　 “你们今后要怎么生存――”
　　我们都知道。
　　您说的每一句我们都清楚，我们都知道。可它们在重复多遍后早就失去了原先的效果，我们不是不努力，不是不想奋斗，也知道要为未来打拼一定要好好加油。我们都知道。
　　可原谅我的笨拙。
　　我无法为自己、为大家的行为解释什么。
　　――我们怎么会，一天天变成了这样？
　　光线渐渐有了金黄的颜色。
　　夜幕会在一个小时后降临，然后亮起第一颗星星。
　　我拿出签字笔在便条上再划去一个日期，11月要过去了。
　　有朋友凑上来：“收拾好了么？又熬过一天了啊。嘿。”放学铃在一分钟前响起，教室内只剩下两人。
　　一天一天。
　　得过且过。
　　我们从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这样明媚的天气简直不像冬天。
　　学校门口早早就弄了烤架，卖烧烤，以及小碗装的臭豆腐。捧在手里还有些微烫，我用牙签扎起一块，边吹边吃得龇牙咧嘴。
　　上课铃却在下一秒响了起来。手里的食物还冒着热气。
　　我和朋友面面相觑。她一挥手：“算了，逃一节课吧，去晒太阳。”
　　逃课似乎变得合情合理。
　　
　　“你生日嘛，我敬你一杯。”
　　“杯子举起来！”
　　“一口闷哦。”
　　“干杯！干了！”
　　杯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泡沫微微溢了出来，用嘴截住它。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直下，慢慢进入胃。
　　桌子上已经一片狼藉。
　　杯中的酒没了又添上，满了再喝。每个人都在笑，我一点也不怀疑他们是真的开心。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去呈现自己的热情和喜欢，只想到用酒代替。17岁。
　　“等会还要上晚自习呢。”“没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我们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半躺在草坪上，吃完那一碗一点儿也不正宗的臭豆腐。眯着眼睛，阳光真好。
　　我推了推身边的人：“这是我上高三以来第一次逃课。”
　　“我现在才知道我们高二过得有多潇洒，前提是与高三相比。”她咬着最后一块臭豆腐含糊不清地说，“其实高三我们收敛很多了。”
　　说完话她收拾完身边的垃圾丢掉，拍拍身上的草屑站起来。“我们回教室吧。”她说。
　　“啊？”
　　“走吧。”她伸手拽了拽我。
　　
　　地上的酒瓶越积越多，却丝毫没有停止继续增多的意思。
　　我喝得有点儿头晕，去搬了椅子，端杯开水，坐在朋友家门口，看马路上车来车往。片刻身边多了张椅子，有朋友也坐了过来，满脸通红，一看就是喝多了。
　　“没事吧你？”我问。
　　他摆摆手，只是找出手机放了首歌，是《水手》。我想笑话他听这么老的歌真俗，转头望见他一脸平静就再也没说出口。
　　“成绩出来了，我考了第十名。”他没头没脑地来了句。
　　“我还考了第四呢。”我笑。
　　他又摆手，估计真喝了不少，连说话都困难。“我抄袭了。”他说，“下次考试什么时候？我想自己做题，考不了高分也没关系，我想认真考一次。”
　　“嗯。”我点点头，“加油。”
　　他望向还在相互灌酒闹得欢的众人，慢慢说：“其实大家都有分寸的，我们都会加油。”
　　都会加油。
　　
　　不要对我们失望。
　　
　　老师还在讲台上说着，似乎我们真的无可救药了。我知道他想激励所有人，可是话一出口似乎我们都成了无用、无能、不求上进的人。不要说“你们的未来在哪里”“你们有未来吗”，不要说这些。不要。
　　逃课逃了一半我又折回教室，后半节课翻开了书本。
　　似乎喝得烂醉很不应该，可是心里坚定的念头一刻也没变过。它们其实一开始就扎根在心底，只不过被你们评论的“无用”“无能”“不求上进”所掩埋。
　　它们被埋在心底。
　　可我们没有忘记。
　　
　　所以，不要对我们失望。
　　
　　我们知道“未来”在时时刻刻逼近，它像个庞大的怪物又像一份盛大的礼物，我们害怕自己太渺小，害怕自己真的成为别人口中没有未来的人。我们又紧张，又充满期望地迎接它的到来。
　　可是未来啊，你离我们还有多远？
　　我要用多大的勇气去迎接你呢？
　　
　　11月末，我站在国旗下演讲。学校要求内容积极向上，鼓舞人心，能够带给别人力量。
　　我反复修改了十次才站在这里，坚定地站在这里。
　　“那些看不见的未来，会在心里期望它闪闪发光。可是希望不够，期望不够，我们必须着手去做，去准备，去奋斗，不要说‘害怕困难’或者‘我一定不行’，你要对自己说‘加油’‘坚持’‘努力’。也请所有人不要对我们失望，请相信我们，给我们一点力量……”
　　我满怀真诚地说，却发现底下的同学并未还给我同样的真诚和期待。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老师总是失望地摇摇头。他摇摇头。
　　怎么能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我突然将声调提高好几度，底下有人略带惊讶地抬起头。
　　
　　还要继续吗？
　　
　　稿子念完时底下依旧只响起零星的掌声。虽然是预料的结果可我还是有点儿失望。
　　升旗结束后我跑去和朋友待在一起。朋友看着我突然认真地说：“其实你说的这些话还是特别假，但是我们听进去了。别人听没听我们不管。刚刚你念稿子的时候我们已经决定了，现在要加油了。才不管别人说些什么，怎么看。”
　　不是因为突然的觉悟或者什么，其实我们早就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可是我怎么也和你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就说不清了吧。
　　现在大家都在加油了。
　　哪怕人人口中说：“你们怎么变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