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 老张头是什么称呼

时间:2019-02-20 04:54:16 来源:QQ空间素材网 本文已影响 QQ空间素材网

  老张头是德裔,美军退休上校,参加过二战、韩战(咱们叫抗美援朝),今年快七十岁了。胳膊上刺一朵青红相间的小花,总用衣袖捂着。我见过一次,问是什么意思?老张头嘟囔着,说年轻时如何如何。我没全听懂,见他有点难为情,就不再多问。老张头是我的学生,每周两次,每次两小时,到我家学中文。
  第一天上课,带点入学教育性质,我问老张头:“为什么而学?”他说他爷爷当过八国联军,到过天津。回来总跟儿孙感叹:中国太大了,太美了。所以从小他就准备学中文,好到中国看看。我的心一沉――邪了,一家子帝国主义!我绷脸问:“你爷爷一定有不少中国古玩吧?”老张头很努力地想了想,说:“没见过。”
  课间休息十分钟,往往欣赏中国音乐。有一次,我放“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前上校问什么曲子这么有劲?我说当年你在朝鲜没听过?我们一边唱这个,一边向你们这些……我做了个冲锋枪扫射的动作。老张头若是活泼的人,就会相应摆出中弹身亡的姿势。但他没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没头没脑地说,第二次世界大战,他是美军,他哥是德军,开战斗机的。战争快结束时,在德国上空,让美军给打下来了,降落伞都来不及用。
  郁金香盛开的时候,老张头邀我和几个中国留学生,到他家吃饭。几杯葡萄酒落肚,客人来了兴致,指着桌椅刀叉等等,让主人用中文说出来。这对老张头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但他显得很谨慎,回答得也不响亮。大家却挺欣赏,赞叹不已。有人提议,请主人来段长一点的中国话。全场欢声震耳。老张头有点慌,迟迟疑疑的,半晌不开腔。我很着急,拿目光去对老张头的眼睛,希望送些鼓励过去。老张头的神色开始凝重,好像在做一个重大决策。然后,缓缓站起来,腰板直直的,一字一字地说:“冬天冷,夏天热,春天不冷也不热;昨天阴,今天晴,明天不阴也不晴;苏联哭,美国笑,中国不哭也不笑。”
  人们拼命鼓掌。掌声过后,一片寂静,谁也不说话,也不吃东西。我知道,老张头背诵的是,苏联解体那一阵,我随意编的课文。当时,只是想给枯燥的句型训练加点趣味。想不到,在今天这种场合,通过老张头的口,这课文竟平添了一层庄重色彩。
  老张头住的地方离我家六十多公里,开车要一个来小时。他每次上课都提前赶到,熄灭引擎,点燃烟斗,坐在车里预习。九点一到就敲门,梆梆梆,不多不少,一准儿三下。转眼一年多了,他风雨不误,“储蓄”了七、八百个汉字。不但可以在中国餐馆和侍者简单对话,夸奖木须肉或者雪豆虾有味道;还能够一天不落地记日记,尽管语法和书写时有令人忍俊不禁之处。
  大选揭晓那天,秋雨下得缠绵。老张头来了之后,郁郁不乐地说:“今天早点下课,我请你吃饭,可以吗?”老张头支持布什。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我想可能是对老总统下台太伤感,就破例答应了。
  饭店很豪华,只是人不多,显得冷清。我们谈了一会儿投票的事,慨叹世事的变幻莫测。上冰茶时,老张头转了话题。他勉强笑着说:“今天,恐怕是我最后一次来上课了。”我十分意外,以为听错了。老张头解释说,他妻子新找了份工作,全家要搬到山区去了。我知道那里很远,很偏僻,几乎找不到一个中国人。老张头日见起色的中文会受到相当的影响。可我除了惋惜,又能做什么呢?我注意到,老张头穿了件在正式场合才穿的深色西装,还打了领结。他身后的硬木方台上,黄白两色菊花伸出无数小钩子似的花瓣。一种惜别的感觉袭上心头,杂夹着几分怅惘,几分凄凉。我低声用老师的口吻嘱咐,多听录音,多做练习,千万别荒疏了学业。老张头不是爱开玩笑的人。这时却用中文笨呼呼地打趣说,将来他想我了,“就走电话路来”。我猜他企图说的是,顺着电话线钻过来。分手后,他来过几封信,清一色童拙体汉字,工工整整。后来听说他住了院。我不认为他会在那种地方呆很久。他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他曾说过,妻子一退休,他们就来中国旅游。我也许过愿,届时我一定在家乡迎接。我甚至详细介绍过家乡的街道、电车和劝酒方式。我总爱设想,那个听八国联军祖父讲故事的小男孩,将以何种方式实现他的中国梦。
  【选自刘齐著《一年签一次婚约》岳麓书社版,本
   刊有删节】
  题图/读书识字/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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