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化形【剑气化雨】

时间:2019-06-22 05:11:46 来源:QQ空间素材网 本文已影响 QQ空间素材网

  遇见你那天,我看见命运的存在。想更靠近你,这就是我努力的全部理由。   ――题记      (一)   “我来接你了。”   艾米睁开眼睛时,树叶缝隙里正流淌着午后温暖的阳光,斑斑驳驳地洒满额头,空气里充斥着蔷薇在青草里发酵的味道,醇和甜美。皇子正弯着腰,向他伸出手。
  艾米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在草地上躺着,不敢将手指放进那有着干净细碎纹路的掌心。场景太过美好,他开始怀疑即使用力地呼吸一次都会惊醒。
  皇子爽朗地笑了,眼睛弯成一泓皓月,他说:“走吧艾米,我的剑士。”
  
  (二)
  王室宴会厅里灯火辉煌,无数光系魔法汇聚在大厅穹顶,将空旷的厅堂映照得格外明亮。
  看到皇子哈维出现在门口,所有嘈杂声音戛然而止,举杯交谈着的各色宾客不约而同地将视线集中在哈维身上,或者说,是无意识地被皇子摄人心魄的气质紧紧吸引。
  “是哈维耶,骑士制服真合身,不对,皇子大人穿什么都那么美丽。”公爵家的小姐用折扇挡住脸,悄悄地说。
  “我最喜欢他的眼睛,蓝得特别纯粹,总觉得被那样的眼神注视一次,会幸福一辈子。”这是子爵的二小姐。
  哈维环视着人群,锐利眼神似乎要望进每个人心里去,有一些年轻宾客便在这样的目光里胆怯地低下头。“我,马格菲尔•哈维,以玛法大陆北埃尔修斯王国皇子名义,在成人祭奠之日,遵照我北埃尔修斯王国传统,宣布与剑士艾米订立契约。”哈维朗声说着,余音在房间里渐渐消失。
  “艾米是哪家的孩子?公爵?伯爵?”
  “不知道呢。”
  “没听过,剑士学校有这样的年轻才俊为什么我们竟没有听说过呢?”
  艾米站在哈维身后,听着皇子磁性明朗的声音,竟微微发抖,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咬住嘴唇拼命地忍住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众人尖锐灼热的注目似乎要在他身上炙烤出一段段裂缝,艾米觉得脸上发烫,喉咙又干又涩,像是一具任人观赏的魔法道具般僵立在那儿。
  “我反对!”小皇子弥鲁菲冷冷地开口,手中捏着魔杖直指艾米,“他是暗夜族的俘虏,没有资格做光族皇室的随从。”
  “竟然是个奴隶?”人群轰然爆发出一阵喧嚣,惊诧不已的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是我挑选的!”哈维看着弥鲁菲,眼神冷得快要结冰,“没有人能质疑我,哪怕是父王。”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无形的压迫感笼罩在每个人心里,窗外细微的风声清晰可闻。弥鲁菲脸色暗沉下去,额头迸出根根青筋,捏着魔杖的手指因用力而变得苍白,却依然顽强地和哈维对视着:“我反对!王兄是骑士,应该挑选一个法师或者召唤师来做随从!以王兄的尊贵地位,不用说贵族,即使同为王族也……”后半句话硬生生地含在喉咙里,没了下文。
  哈维不语,英俊的脸庞轮廓变得更加线条分明,一丝怒气闪过。他一言不发地抽出腰间佩剑,斜斜地指向弥鲁菲胸口,阵阵剑气如同质化般卷起,激荡着衣裾,连鬓角未束起的几缕金色长发也随之飘动。
  所有人都感到气温骤降,年轻女孩子纷纷向角落后退,高阶法师们已经屈起手指准备释放防护咒语,而骑士们则将手搭在了剑柄上。
  小皇子脸色变得铁青,嘴唇颤抖着,像是有什么话语即将夺口而出,然而嘴角抽搐了几下之后,却忽然下定了决心似的低下头:“如您所愿,皇兄大人。”
  “很好,”哈维收回佩剑,头也不回地反手递向身后。
  艾米捧着佩剑,剑柄上镶嵌着的宝石如同黑夜繁星,折射出深沉幽远的光泽。他又想起哈维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像极了故乡暗夜之地的海洋,那气息仿佛漫无边际,足以包容一切。单膝跪地,艾米将佩剑倏地刺进肩头,鲜血喷涌而出,在剑刃上鲜活地蜿蜒流动着,像是宾客们手中所持的深红色美酒。哈维毫不犹豫地接过剑柄猛力抽出,将已然变得温暖甜腥的剑身插入地面。艾米伸出双手,将剑柄和哈维的右手一起捧住,额头紧贴其上:“我,剑士艾米,宣誓以生命效忠北埃尔修斯王国皇子马格菲尔•哈维,直至身体毁灭,灵魂终结。”
  
  北埃尔修斯王国王族历书记,魔法历791年,皇子马格菲尔•哈维成年,同日与剑士艾米订立契约。剑士艾米,暗夜族,幼年为王国所虏,其余不详。
  
  (三)
  艾米拼命地奔跑着,跳过那些迂回曲折的回廊直接穿过花丛,顾不得植物桠刺勾扯住衣缝,在裸露于外的栗色皮肤上留下细密的痕迹。直到一条似乎遥无尽头的阶梯在面前出现,他深深地吸气,向着顶端隐约可见的神殿继续飞奔,满心焦灼,脑袋里全是不久前的一幕。
  “你很悠闲嘛,”小皇子在花园里叫住他,“我可是听说,皇兄今天要做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大事?艾米努力地想回忆,毫无印象。
  “真可怜,”弥鲁菲摇着头露出失望至极的神色,“看来小宠物被冷落了呢。哪,到底要你何用呢?我该不该姑且善良地告诉你,皇兄正在神殿里呢?你不用太感激我了。啊,对了,”他丢掉手里的花,拍拍手从艾米身边走过去,擦肩而过时接着说,“也许会死呢。”
  了不得的事情。也许会死的呢。
  艾米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不断交替双腿机械地奔跑着,神殿终于抵达时,弥鲁菲已经靠在柱子上施施然地仰望天空,脸上露出嘲笑和蔑视的古怪笑容:“真慢。为什么皇兄会要一个连漂浮术都不会的剑士做随从呢?不如你告诉我宠物是怎样取悦主人的好不好?”
  “哈维,”艾米顾不上理会小皇子露骨的恶意,“哈维在哪里?!”
  弥鲁菲冷笑一声,偏着头看向深不可测的神殿:“诅咒之殿。”
  艾米忽然就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掉了一样,说不出话。那是光之族人犯下足以比拟背叛的重罪时,接受古老诅咒作为惩罚的地方。被惩罚者,从精神到肉体都将如撕碎碾裂般痛不欲生,大多数人坚持不到诅咒完成便果断地选择自我毁灭,似乎被魔法火焰燃烧殆尽或者被自己的武器贯穿心脏,都胜过忍耐。诅咒之殿,那是仅仅说出口都让人不寒而栗的名词。
  “哈维,”不只身体,艾米已经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为什么……在那里……”
  “因为你!”弥鲁菲咬牙切齿地捏住他的下巴,让他以为颌骨快要在下一秒粉碎,“哈维皇兄是第一个挑选俘虏来做随从的皇子,因为你那肮脏血脉,他必须承担诅咒,这是代价。”
  “我不知道……”艾米惊呆了,有什么东西在挠着心脏,他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因为这种情况从没有发生过,所以大家早都忽略了还有这种法典,”弥鲁菲的眼神锐利,恨不得吃了艾米,“除了皇兄,他能背诵王国法典全部条目。”
  
  “出去!”祭祀向着突然出现在大殿里野兽般喘息着的艾米怒喝。
  空荡荡的房间正中,一个硕大魔法阵正散逸着水蓝色光点,涟漪般一波一波向四周荡漾开来。哈维独自坐在魔法阵中央,靠着椅背的样子有一点倦怠,金色长发波浪般垂在胸口,和白色长袍的色泽相映和,更显得包裹在长袍内的身躯健硕神秘,看到艾米出现,那深蓝色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
  “让他留在这里。”哈维向祭祀点点头,“那么,开始。”
  “皇子大人,请您务必保重。”祭祀摊开双手,一个小型五芒阵凭空浮现,随着咒语抑扬顿挫地吟唱,房间里的巨大魔法阵也开始共鸣般振动,飞逸的光点越来越密,最后几乎变成滚滚洪流倾泻而出,将房间角角落落照得透亮。
  一点模糊影子出现在哈维背后,逐渐变得轮廓清晰,而哈维脸上也开始出现痛苦神色。
  艾米呆呆地看着哈维,忽然跳起来,冲进了那片光海里。
  魔法阵光芒暴涨,本已经很耀眼的光芒愈发强盛,一阵剧烈抖动之后,将艾米也包裹其中。身在其中的艾米感觉不到魔法阵有所异常,只有一种被光元素灼伤的刺痛。他想起多年前那场战争,马背上高傲的光族骑士,长枪带着温暖的银光,那光芒又危险又美丽,于是他成为俘虏时便带着接近那神一般的存在的心情,毫不反抗。跪下来握住哈维的右手,将头靠在他的膝上。艾米忽然想,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自己还能不能在哈维成人式那天和他签下契约,是否还能那么斩钉截铁无所畏惧,如果现在哈维不会死,自己被光海净化掉也无妨。
  哈维的身体开始颤抖,额头汗如雨下,身后的巨大白影像是拥抱他般越靠越近。
  “哈维,”艾米感觉到哈维捉住他的手腕举起,咬住了他的食指。艾米的心却因为手指穿来的痛感而稍感轻松,“如果能减轻痛苦,咬碎吧。”
  整个魔法阵终于运转到极盛,如花开到荼蘼,所有视线都消失在光海里,意识逐渐离开身体,艾米已经不再感觉得到皮肤上炙热燃烧般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深极深的倦意,让他忍不住慢慢合上眼睛。
  我会这样消失么,哈维……
  
  (四)
  无边界的黑暗。身体像是漂浮在海里。
  故乡的深海,冰冷凛冽,然而却和那永不改变的黑夜一样,充满让人安心的潮湿味道。能感觉到黑色生物们蠢蠢欲动的气息,从遥远之处传来水滴声,由远渐近,由滴答声渐渐汇集为万兽咆哮似的轰鸣。隐约地,好像有种莫名力量扯着他的衣领,粗暴地要让他从这深海里离开。无数声响在脑海里轰然炸裂,化成鬼魅般的野兽,张着幽幽眼睛,仿佛连灵魂都要被这些东西撕碎吞噬。艾米呻吟一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轻轻碰着脸颊,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声:“艾米,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倏地张开眼,哈维的苍白脸庞便猝不及防地映入眼睛,如此近地看见这张美丽得出奇的脸,艾米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捏住,指尖只觉冰凉细腻:“好美……原来死了是这种感觉……”
  “装什么死!”旁边传来暴跳如雷的声音,魔法阵又回复了湖水一般的平静状态,须发皆白的老祭祀跳着脚在上面转来转去,“差点被你害死!魔法阵是可以随便乱闯的么?要不是你和皇子有契约,我们都会被反噬!你想死对不对?对不对?来来来,让老人家好好疼爱你一回。”
  “好啦好啦,洛拉特,您可是王城首屈一指的大祭司,这点小状况怎么会为难你呢?”哈维抬起头看着祭祀。
  “啊!”老祭祀像被石化术击中了一般,忽然一脸幸福地转身往门口走去,一边拍着脑袋一边自言自语,“笑,笑了……我这是活得太久了么,都有幻觉了……果然这种上古的诅咒术不能随便发动啊,再来一次会要命的啊……”
  “痛。”哈维扳下艾米黏在脸上的手,“你是怎么回事,让光元素净化成这样,看起来倒是比我这个受罚的人还要严重。”
  “对不起。”
  “听起来一点都没有在反省,”哈维放下他,站起身来,华美的长袍有些凌乱,身形也有点摇摇晃晃,“能动就自己走回去。”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出神殿。
  艾米躺在地上,已经分不清楚是怎样一种感觉,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的喜悦与各种暧昧不明的无力感混杂在一起,他试图追溯这些狂风暴雨般的复杂情绪因何而生,却始终不得要领。
  “半调子的温柔。”
  艾米转过头,小皇子弥鲁菲靠在门口看他,眼神里满是轻蔑。
  “宠物就做好宠物的本分,”弥鲁菲狠狠地说着:“不要用这种半调子的温柔给皇兄带来负担。你在这里反而要让他忍受更多痛苦。听不明白吗?看看你自己的手。”
  艾米将双手举到眼前,除了被光元素灼伤后如同火蛇啃噬过的痕迹,无论是握在哈维手里的左手,还是被他咬住的右手手指,都没有任何其他伤口。
  “你强迫他隐忍,”弥鲁菲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一字一句如同利剑扎进艾米心里,“忍耐会让痛苦加倍。”
  
  (五)
  “……魔族再次进犯我布鲁斯城边界,具体战力无法判断,守城子爵恩吉尔战死,随行魔导士库恩玛暂代指挥战斗,剩余可参战人员为光骑士两千,龙骑士一位,魔导士三位,召唤师两位,中阶魔法师百余,剑士团……”
  王座之上,北埃尔修斯王听着战报,脸色越来越阴沉。沉吟片刻之后用手指点着面前的兽皮地图,缓缓开口:“哈维。”
  “是。”哈维身躯一震,“请交给我。”
  “不,”王的手指在地图上游移,“是你的剑士。”
  “父王!”哈维伸手制止了要站出去的艾米,“他已经连续参加了几十次战役,继续派他上战场是否太过频繁。”
  “你这是对亲自挑选的剑士不信任吗?”王冷冷地瞥一眼,继续说下去,“还是你怀疑我的命令。”
  “不敢,可是……”
  “没有可是!调高阶魔法师十人,剑士团两支,中阶魔法师一团跟随支援,艾米,允许你自行挑选高阶法师人选。另外,雷恩侯爵,请你作为龙骑士参战,如指挥者艾米有意外,你就接替其继续。”
  一个身材魁梧的骑士应声站出来。
  哈维不再说话。
  
  艾米却有一点莫名高兴,尽管成为随从之后便开始不断不断地参加各种战斗,魔族,矮人族,精灵族,甚至是与暗夜族人。只有握住双手大剑与敌人抵死相拼的时候,才能觉得一直紧揪着的心能有片刻平静,全身心地投入,暂时抛开那些混乱焦躁的情绪。
  毕竟皇室侍从,唯一价值就在于战斗。一次又一次,重复染血的剑刃,会让艾米觉得自己距离哈维更近一点,可是紧接着,却总是又马上想起魔法阵里他苍白的肤色,心底快要结痂的疼痛就会再次发作,狠狠地揉搓着心脏,直到几乎窒息。是景仰,还是感激,或者是其他情感,艾米已经混乱,仅仅是哈维向着卑微的自己所伸出的手,就已经足够让他誓死追随。哪怕一点点也好,想要为他多做一点事情,无论什么。
  艾米这样想着,大剑狠狠地切断一个魔族的身体,污血漫天飞溅,洒下一阵血雨,染红了他的战衣。
  数日之后,艾米凯旋。
  哈维依旧亲自站在王城门口,如同每一次迎接他回来一样张开双臂:“欢迎回家,艾米。”
  
  (六)
  北埃尔修斯王国王族神殿。试炼之殿。
  弥鲁菲静静站在门口,看着空旷房间里等着自己到来的八位高阶魔导士,以及坐在他们中间,白发垂胸的魔导师诺亚。一只接骨木魔杖立在魔法阵里,上下漂浮着,通体萦绕蓝色花纹,形状仿佛振翅欲飞的冰凤凰。不久之后,它会握在他的手里,闪出一道雷电之光。如若不然,就是他再也看不到它,看不到其他一切。
  “弥鲁菲大人,”魔导师诺亚重重地咳嗽一声,一字一句地说,“作为你的导师,我必须再次提醒你注意,你并非必须接受魔导士进阶试炼,以皇子的尊贵地位,完全可以签订一位高阶魔导士甚至魔导师来做侍从,无需亲自参加测试。”
  “我知道。”弥鲁菲弯起嘴角,扯出一抹淡然微笑,带着一点隐约稚嫩却也英气十足的面颊上露出两只浅浅酒窝。
  “同时我也必须再次提醒你,试炼失败的代价,”诺亚看着他,叹口气,“无法通过测试的魔法师,要么被魔法元素反噬灰飞烟灭,要么迷失在自己所创造的元素领域里永远徘徊,不得解脱。”
  这就是为什么魔法师众多而魔导士很少,魔导师更加珍稀屈指可数的原因――每一次晋阶,都是一场徘徊在死亡边缘与极限搏斗的战役,只能赢不能输。输掉就没有机会重新来过。每个测试者都在以命作注。
  弥鲁菲没有说话,脸上酒窝再次出现,他用坚定而毋庸置疑的眼神看着老魔导师,于是所有人都马上明白,他很清楚后果,但并不放弃。
  诺亚摇摇头,张开双臂:“孩子,你是我所见过最傻的孩子。”
  八位高阶魔导士整齐地排列开来,弥鲁菲握紧右拳放在胸口,微微欠身对着他们作出一个魔法师礼节――这一刻,你们不是我的从属,而我,也不是皇子。
  吟唱声整齐地响起,串串字符在空气里回荡。一只半透明的巨大防护罩凭空出现,弥鲁菲笑笑,迈开步伐沉稳地走进去,消失在众人视线里。不多一会,半透明防护罩就变成青白色,无数细小的六角形片状冰晶密密麻麻地从它与地面交接处生长起来,渐渐向穹顶蔓延,最终汇合在顶部,将其变成一只冰雪城堡。
  几乎全部魔导士都震惊地看着,即使稳重如诺亚,也在他堆满皱纹的脸上隐现出一种担忧。这意味着,弥鲁菲选择以水系魔法中最难以掌控的冰元素领域来做试炼。
  与此同时,小皇子身处一片混沌中,环顾着身体四周看不到尽头的晦暗颜色,深呼吸之后摊开双手,咒语从柔软唇间清晰地吐出。无数水汽在头顶上方迅速凝华,化成枝状与星状雪花飘落,在接触到地面一瞬间回归水汽,重返来处进行新一轮凝结。这是属于弥鲁菲的冰领域。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魔力流动,将领域边缘向四周缓慢地推进。
  时间迅速流逝着,小皇子却始终没有出现,冰雪依旧层层覆盖,魔导士们面面相觑。“若再不消融,皇子他恐怕,就回不来了。”终于有人忍不住自言自语,像是说给自己,也像是说给老魔导师。
  魔导师诺亚沉默不语,几乎深埋进皱纹的眼睛里缓缓落下几滴泪水。他将失去一个优秀学徒,而北埃尔修斯王国将失去一位皇子。
  “傻孩子,你这是何苦……”诺亚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一声巨响打断――冰雪城堡瞬间布满裂痕,轰然坍塌消失不见,弥鲁菲安静地站着,两手平摊,全身透着平和安详的气息。
  从诺亚手里接过象征魔导士的法杖,弥鲁菲用一道雷电之术在记忆魔法阵里刻下自己名字,马格菲尔•弥鲁菲。然后他淡淡地笑着,转身离去,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身后大殿里,魔导士们还在窃窃低语着。
  “是我的错觉吗?皇子竟然掌握了冰领域,而且温度极寒。”
  “不知道,皇子的实力应该还没有到达这水平。”
  “是他的心,”老魔法师望着小皇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处,淡淡地说,“与冰元素产生了极寒共鸣。”
  
  北埃尔修斯王国王族历书记,魔法历793年,第七皇子马格菲尔•弥鲁菲成年,同日参与魔导士试炼,合格。
  
  (七)
  站在石柱后面,艾米安静地看着不远处坐在树下的哈维。已是傍晚,夕阳把一切影子都拖得很长,橙色日光均匀地涂在哈维如黄金般闪亮的长发上,泛出另一种柔和迷人的微光。很久没有看到他将头发如此随意地散着,艾米决定尽量用不惊动他的方式再多看一会儿。
  可是哈维却忽然抬起纤长白皙的手指挥了挥:“艾米,不要偷看了。”
  艾米很有点窘迫,成为随从之后总是奔波在战场上,第一次有这样的闲暇时间单独相处,他想自己一定是忘记了应该怎样和哈维交谈,仔细想一想,又似乎从来不曾好好交谈过。
  所以他很害怕,当哈维忽然召他前来的时候。害怕什么呢?沉默,犯错,害怕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频频带来罪恶的错误。
  艾米直直地站着,低下头看哈维交握在胸口的双手,原来皇子的手腕如此纤细啊,他忽然忍不住这样想。
  “坐。”哈维扯着他坐下,然后斜倾身子半躺下去,枕着他的腿露出很满足的表情。
  “哈维,”艾米有点紧张,有很多疑问水泡一样在心里翻滚着,于是挑了最迷惑的问出口,“为什么是我呢?”
  “这个嘛,”哈维眯起眼睛,“因为是我们的约定啊。”
  “约定啊?你是说十二年前你被雷恩侯爵教训到哭鼻子的那回吗?”
  “我才没有哭,只是学剑学得烦了偷跑而已。”
  “然后你躲在树上睡着,掉下来摔得半死被我捡到了。”
  “那个是不小心啊不小心,”哈维笑了,“你这个笨蛋,竟然抱着我坐了一整晚,还不停地哭,不会去找人吗?害我装昏迷装到快要饿死。”
  “我是奴隶哎,”艾米皱着鼻子,“又是小孩子。而且……”他有点脸红,心虚地看一眼哈维,“可以抱到那么美丽的人,多少有点舍不得放手。”
  “想起来了,雷恩师傅找到我的时候,你知道我是皇子,吓得半死呢。”
  艾米沉默了,当时情景依旧清晰得历历在目,哈维离开时解下佩剑递过来,雷恩侯爵想要阻止的时候,艾米已经接在了手里,还傻乎乎地感慨,真漂亮。
  雷恩侯爵抓狂了,不顾身份抓住哈维的肩膀使劲摇晃:“皇子!快点收回来!您的佩剑只能赐给侍从,唯一的契约侍从啊!怎么能如此随随便便就给出去了呢!”
  稍微改变一下姿势,让哈维可以躺的更舒服些,艾米将手指插进他的金发里,柔软的触感一如从前,碰到掌心有些微痒:“您从以前开始就是个固执的人呢,雷恩侯爵几乎暴走了还是没能让您收回去。不过那时间还都是孩子,谁也没有当真吧。”
  “是啊,所以后来也就没人再提起。”哈维看着他,“可是你当真了不是么?所以才拼命练习大剑到这种地步。”
  翻开手掌,关节处全是厚厚的硬茧。原来他知道,艾米激动得想要大声喊叫,他知道我为了做他的剑士一直努力着。一瞬间,长久以来的艰苦,身边各色嘲笑鄙夷的脸色,仿佛统统都已经不再重要。所以他愿意接受比死亡更残忍的诅咒惩罚,所以他会对自己伸出手,笑着说我来接你了。
  艾米快要哭出来。
  “其实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佩剑不能乱丢,”哈维坏坏地扯着他的衣襟,“不过本皇子做的事,怎么能说改就改呢?好在你还算争气,没给我丢脸。”
  “哈维!”艾米哭兴全无,用力捏他的脸,“您不用这么诚实!”
  一阵急速的脚步声,卫兵匆匆跑过来:“皇子大人,有新战报。”
  哈维翻身跃起,立刻恢复了高傲而冷漠的姿态,向着王殿快步而行。
  艾米愣了愣,赶紧追上去。
  
  (八)
  依旧是艾米。王的命令斩钉截铁。
  “王,”这一次哈维没有沉默,“请让我亲自出征。”
  “不过是边地的小冲突,不需要皇子,”王有点生气,“注意你的身份!”
  “不,”哈维很坚持,“不止是击退侵犯,请允许我歼灭边境魔族据城,否则战事将反复不断永无休止。”
  “这……”王捻着下巴沉吟不语。一阵小声的议论,在场多数魔导士与爵士认为这是一个向其他种族示威的极好机会,纷纷表示支持皇子的提议并主动请缨代替皇子出征。
  “也是时候让你拥有足以统帅公国的战绩了,”王终于点头,“哈维,将最高法师团调配给你,以及我的直属骑士蔷薇师团,所有召唤师和中阶以上祭祀全部参战,如何?”
  “请将蔷薇师团替换为五只满编基本剑士团,”哈维立刻回答,“为王城安全,请您务必将其与全部龙骑士留作护卫。并且将派给我的魔导士人数减掉一半。”
  “这样太勉强……”
  “那么我也参战!”小皇子弥鲁菲捏着魔杖站起来,年轻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以魔导士身份起誓,我将保护王兄凯旋!请王命令我一同参战。”
  翌日,大队兵力向边地布鲁斯城进发。艾米带着五只剑士团走在最后,望着前面看不到头的队伍心潮澎湃。哈维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为了战绩,还是停止战争,还是其他?可惜在那之后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不过,艾米望向前方的眼神闪闪发亮,哈维真的很美,尤其是身上那种蓄势待发的帝王之姿。这么想着,他就又笑起来了。
  
  (九)
  “小心!”哈维用长枪拨落一只射向弥鲁菲的冰箭,推了他一把让他隐在自己身后,“还有魔力吗?”
  不远处艾米正将大剑送入一个魔族战士的腹腔,有几个战士紧接着扑过去,于是他急速回剑挡住。
  “没问题!”弥鲁菲举起魔杖,右手手指微微蜷起,准备吟唱下一个法术,身体却有些颤抖,薄薄的法师长袍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明显已经是濒临透支状态。
  将主要战斗力放在正面战场,三人带着一只精锐小队绕到后方意图冲乱敌阵。为了考虑灵活性而只带了很少的人员来真是错误,哈维这么想着,长枪掠如火焰急速刺出。没想到敌人后备战力如此充足,与生俱来的强壮身体也让众人吃足了意外苦头。战斗比预想得更加艰苦,甚至演化到惨烈。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队伍中的剑士率先纷纷倒下,继而失去保护的魔法师们只能拼尽全力打开各种防护抵抗魔族的强大法术,剩余不多的骑士们抵挡着魔族战士的武力进攻,压力倍增。
  “坚持住!”艾米狠狠地抡开大剑,震飞了一把阔斧并将其主人从头一分为二。然而最后一个召唤师还是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几只召唤生物瞬间消失在黑夜血腥的风里。艾米俯下身去试试他的鼻息,却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来不及多想,艾米又回转身迎向寒光闪闪的利刃。为什么主力队伍还没有冲过来汇合?哈维心急如焚。无数光点自枪头飞逸而出,整支长枪变成了半透明模样,卷起凌厉的罡风向敌群中刺去。又有几个魔法师倒下去,弥鲁菲已经顾不上攻击,将剩余的魔力全部用在了每个队友的防护。
  一片呼啸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箭落如雨,猝不及防中又有人重伤。敌人中竟然隐藏着暗精灵!哈维苦笑,怪不得他的偷袭计划没有实现――谁也料不到以诡谲著称的暗精灵竟然会与魔族同流合污!怪不得战报频频丢失,即使传到王城也模糊不清,充满失误。或许真的不该打这场战役。即使一开始,他有多么希望能够彻底平定动乱,好让艾米不再频繁地一次次身临险境。
  
  惨叫声,撞击声,撕裂声,全部混合在一起,黑夜变得残忍暴戾。终于,只剩三人背对而立。哈维的白色坐骑被流箭射中,已经奄奄一息地嘶嘶哀鸣,箭枝贯穿了它的脖颈,只露出一截箭羽随着呼吸抖动。哈维丢掉长枪,抽出佩剑指向敌人。
  无数魔族战士围拢过来,魔法师和暗精灵弓箭手们在他们身后悄悄潜进。夜愈发显得漆黑,四周不再有一丝声音,只有不断逼近的武器泛着幽冷青光。或许是看出他们身份不同,魔族似乎准备将三人俘虏。
  弥鲁菲连站着都很勉强,手指颤抖着几乎已经握不住法杖,杖顶那颗火红的魔法石由于负荷太多而碎成几块,冰屑从杖身片片剥落,露出里面凤凰般盘旋的天蓝色花纹。比起另外两人,艾米情况更糟,全身伤痕累累,分不清自己还是敌人的血污将战衣浸染湿透,右臂有一道由肩至肘的伤口,深可见骨。疼痛感遍布全身,并没有因为他拼命的刻意忽略而变成麻木。将大剑插进泥土地,他急速地喘息着,目光却始终没有从面前的敌人身上移开。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第一次和哈维并肩作战,也许,就要一同葬身于此,变成最后。想到哈维绝美的容颜将失去生机,连同身体一起长眠在这样肮脏黑暗的泥土里,艾米的心就像疯了一样地呐喊着,不行,绝对不要!
  
  魔族队伍忽然有了一阵骚动,后方的魔法师们纷纷回身防御。
  “终于到了!”哈维精神一振,嘴角划出笑意,“打起精神!胜利近在眼前!”
  “好!”艾米回应着,再次举起大剑,而弥鲁菲只是默默地屈起手指。
  就在这时,几只黑暗箭枝划破夜空,向着三人疾射而来。几声金属碰撞声后,哈维拨落了箭枝,却感到后背猛然一沉,弥鲁菲无力地瘫倒下去。
  “为什么!?”艾米抢在哈维前面一把抱住了弥鲁菲,“你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替我挡住呢?!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奴隶,你可是王族啊!”
  “是啊,为什么呢……”弥鲁菲析长的手指捂着胸口,一只魔法箭插在那儿,鲜血染红了他的手章,在早已被汗水湿透的单薄魔法袍上迅速绽放出一朵妖艳蔷薇,他把嘴唇凑近艾米的耳朵,眼睛却一直看向紧握佩剑警戒着的哈维,“我讨厌你,讨厌你是奴隶,讨厌你是剑士,讨厌你的一切,可是呢……”他忽然笑了,眼睛里最后一点亮光熄灭下去,“我很想变成你。”
  艾米眼里涌上泪水,他终于看清了弥鲁菲的眼瞳,那里面是同自己追随着哈维时一样的神采,景仰,尊敬,以及其他纠结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眼看光族主力部队已经潮水般势不可挡,残余的魔族纷纷转向哈维和艾米,无数魔法再次照亮夜空,各种武器几乎要碰到两人鼻尖。放下弥鲁菲,艾米忽然觉得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看着已经和敌人厮杀在一起的哈维,他张开双手,开始吟唱唯一一种他所知道的咒语。很多很多年前,在暗夜族居住的极夜之地,族长曾经告诉过他,这是暗夜族人的天赋,用血脉,召唤上古暗夜神之力。
  咒语条件,是召唤者的生命,以及抱着必死觉悟的奉献之心。
  艾米双手中的大剑忽然染上一层暗金之色,抛上半空碎为齑粉,纷纷扬扬,如同落了一场暗金色的雨。
  
  (十)
  “你还是一样笨。”哈维坐在地上,环抱着艾米,让他靠在腿上。四周是堆积如山的魔族尸体,残缺不全,黑红色血液小河一般汇集在一起,蜿蜒地在残肢间流过,空气里满是铁锈般的血液气息。光族族人们沉默地围在四周,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瞬,天空漆黑一片,没有半点星光,几只光球浮起在法师们指尖,把所有面孔都映照得一片朦胧。
  “哈维……”艾米用尽力气想要抬起手,想要再碰触一下这张沾染了血污依旧脱俗俊美的脸庞,想要将手指插进他柔软的金色发丝里,却扯动全身都跟着剧烈地痛起来,于是放弃奢望,只努力地笑,“不知道我现在,和你的诅咒之罚是不是一样痛。”
  “别说话,光族祭祀不能治疗你,留着力气好好康复。艾米,你听着,这是命令!你必须活着,必须和我一起回去,必须连同弥鲁菲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哈维的面孔在昏暗中有一点扭曲,他抿着嘴唇,尽力不让它们颤抖。然后他握着艾米的手指,与自己掌心相对十指交缠,“艾米,你是我的契约剑士,是我的,你没有权利擅自去死!你……”声音低落下去,“怎么忍心。”
  摇摇头,艾米望向深邃夜空,痛感逐渐抽离身体,夜色如水,仿佛是故乡的深海一般簇拥包容着身躯,从相遇开始的各种场景飞快闪过脑海,一幕幕重现,最后定格于两人在夕阳里相视而笑的镜头:“哈维,我喜欢战斗。为你死在战场上是我的愿望,”眸子里哈维的脸渐渐变模糊,“原谅我。”
  带着最后一句不能说的话,艾米陷进永久沉睡。
  ――哈维,我要为你赢了每一场战役,我要你踏上战场,就想起剑士艾米。
  
  (十一)
  哈维回到王城,由于弥鲁菲意外战死,王城并没有半点庆祝胜利的气氛。
  一整夜,王城如同哭泣般,狂风暴雨。
  第二日,皇子马格菲尔•哈维行踪不明,直至年迈的王逝去,新王继位,也没有再出现。
  最后看见哈维的士兵说,皇子独自在弥鲁菲和艾米的十字碑前伫立很久,留下佩剑沉默地走了。
  
  北埃尔修斯王国王族历书记,魔法历794年,皇子马格菲尔•哈维率军平定魔族,摧毁其于公国接壤之罗森尔城,凯旋。第七皇子马格菲尔•弥鲁菲战死。皇子马格菲尔•哈维契约剑士艾米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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